洪博學
蔡總統歷經百日執政,民調直直落。獨派批評他搞藍綠共治,用一堆老藍男,枉費了政黨輪替。民進黨首次全面執政,漠視統派勾結紅色媒體,大扯後腿,不遺餘力,結果弄到一事無成,內部改革更是阻礙多多。很顯然,執政者的理想跟不上現實軌道;但是,小英對國民黨黨國崩解前的垂死掙扎,過於輕忽,才是警訊。
蔡英文想要面面兼顧,求取施政周延,卻又落入統獨和藍綠陷阱,以致執政團隊在踏上黎明前最黑暗時刻時,心慌意亂,這是李白〈行路難〉「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寫照。新政府面對的政敵,已經不只是真實中國,還有「山寨中國」培養出來的一大堆不惜蒼生、只為己利的舊官僚,如同鬼魅,拉幫結派,不分藍綠,暗夜橫行,一起共生。從交通幫包工程,金融幫搬財庫,司法幫喬官司,到媒體幫變色龍,各類型幫派,存在台灣各單位久矣,事實上,所有黨國一體的國家,莫不如此,這些人伺機作怪,或為了圖利,或為了掩飾過去施政罪惡,阻礙轉型正義,才會出現小英所說「荒腔走板、匪夷所思」的怪象。
推翻蘇共黨國一體的葉爾欽,雖然勇氣可嘉,但是後來的史家下筆,對他毀譽參半。如果以目前俄羅斯政體走向普丁式的獨裁作為評價,那麼當年的葉爾欽,其實是一個改革的失敗者。波蘭作家寫《帝國》一書的卡普欽斯基,總結葉爾欽的失敗說:「葉爾欽太輕忽黨國體制的邪惡,以為改革工作很簡單。其實改革就是改變現實,而現實就是一座歷經七十年血汗琢磨,形成的堅固花崗岩大石頭。你要消滅頑固大石頭,必須花十年或二十年的時間。」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醫治十年之病,需要七年之艾草」,而且只有時間還不夠,還要找到對的醫生,如同改革工作要找對人一樣;否則就如同葉爾欽,圍繞在他周邊的改革同志、政治顧問不少,最後卻是偷走數千億黨國資產,使蘇聯崩解後,造成七千萬飢餓民眾成為乞丐的主因。
1991年,我在莫斯科採訪黨國末日,住在國會前的貝爾格勒飯店,每天上街,目睹數千人排隊等候一杯黑咖啡;目睹穿著單薄外衣,在雪地乞討的婦女小孩;目睹超市空盪盪的架子,這些情景深深撼動我的心靈,這是世界第二強國嗎?
黨國政體生態環境,如同一淌烏黑的池水。所謂「近墨則黑,近朱則赤」,在暗室待久的官員,最怕看到陽光,自然不能活在新政府透明施政的清水中了。這些人,按照手段厲害程度,有上下之分。下焉者,剛剛下台,急急忙忙,找到另一個黨國汙水生存。如故宮前院長馮明珠等人,想要踏上紅色地毯,自己更改旋轉門條款,遭受與論批評還說「台灣社會不可理喻」。其實,問題不在社會,而在中台關係尚未好到可以自己轉檯。馮院長如果去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當顧問,自然沒問題(當然前提是不擅改旋轉門條款),這是政務官應該具備的最起碼敏感度。
至於上焉者,則開始利用換班前,搬倉庫,移物資,改變顏色,俗稱「官倒」或「倒爺」。這個名詞也是91年蘇聯崩解時,中國人發明的。我在莫斯科那段期間,就遇到好幾個倒爺。幾個來自北京、手裡揣著有限資金的中國人說:「蘇聯黨國一體的官員要倒了,就會想辦法把工廠裡的物資換成金錢,就像公司倒閉前,清倉一般。」清倉物資相對便宜,最常見的就是鋼鐵和化肥,有些中國人用幾萬美金換到數車皮的鋼鐵,回到中國一夕暴富,甚至用民生用品換到「圖-154」民航飛機。而更「高級」的倒爺,則是利用自家銀行勾串外資,進行大清倉。台灣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樂陞炒股和兆豐金疑似洗錢案,因為金融官僚體系,正好是黨國倉庫的看門者,這塊領域和國民黨過去所控制的軍隊一樣,講究黨籍和輩分,如果說是國民黨的禁臠,亦不為過。
1949年,搞號子出身的蔣介石,兵敗山倒,主因是財政管理失敗,導致通膨。這個教訓他牢記於心,來台後便整頓國民黨,開始黨國財政一體化,任職央行的總裁必定要兼任國民黨財管會主委,並牢牢控制從日本人手裡接收的各銀行,台灣儲蓄銀行併入台銀,三和銀行併入台銀,台灣商工銀行改為一銀,日本勸業銀行改為土銀,台灣產業金庫改為台灣合庫,進一步安排黨員接任董事長或董事,全面控制銀行體系。而兆豐銀行的前身中國銀行,在大陸淪陷之前,早就是國民黨的金庫,既可以為黨看守財庫,也可以隨時為黨清倉,所以鬼魅橫行,可以預料。
以兆豐案來講,人民關心的,其實不是兆豐銀行洗錢或不洗錢,而是關心那可疑的74個帳戶,所搬動的3800億台幣,究竟是誰的錢?到底是誰在負責搬錢?這些錢又要搬去哪裡?清查這74個可疑帳戶的底細,一點也不難。以目前行情,如果給20萬,找一個駭客,侵入電腦,一天之內早就查出來了,但政府官員卻搞了一個月,到現在還沒有給人民交代,這就難免令人懷疑:其中沒有幫派護短、掩藏罪惡的可能嗎?這家銀行願意花57億罰款,去保護不知何方神聖的大戶,「服務」實在太好了,可以列入「優良模範銀行」。
過去,美國政府經歷1929年大蕭條時代,起因是銀行胡搞瞎搞,雨天收傘,才捅出麻煩。羅斯福一上台,開始對銀行監督下手,1933年,通過第一部監管銀行的《賽格法案》,1956年,通過《銀行控股法案》,限制銀行併購,防止單一公司控制銀行,並賦予聯準會管理銀行責任,一路下來,對銀行管理絕不鬆懈。畢竟,美國國家收入有四成是金融業賺來的,如果銀行失去人民信心,勢必引發更大的經濟風暴,2008年次貸金融風暴就是一例。
然而,儘管美國對銀行監管嚴格,但美國的民營銀行,洗錢案件仍然頻傳。來自中國貪官的美金,如入無人之境。流亡美國六四民運的中國知識分子一再呼籲;「請美國政府管制來自中國的大額美金,把它們趕回中國,才可能加速中國民主化、法治化。」可見美國許多銀行協助客戶藏錢,是銀行工作之一,這是公開的秘密。
如果不是金錢本身來源有問題,或者終端受益者身分特別敏感,美國銀監單位通常不太理會;如果搞到專程出差來台灣了解情況,顯示茲事體大。但兆豐寧繳鉅額罰金,簽下保密協定,也不願把可疑帳戶公諸於世,顯然有難言之語;而這種說不出口的隱疾,也正好是本案的貓膩(曖昧內情)所在。請問兆豐:你們要保護的主子是誰?他的錢哪裡來的?可以交代一下嗎?新政府舊官僚可以持續包庇嗎?
兆豐金被冠以洗錢惡名,手法並不特別。如同地下錢莊手法,把許多不敢曝光的金錢,虛設空帳戶,金錢一入帳,立即關閉,以逃避追緝。手法上顯示了這筆金流,台灣方面必定有一個相對應的款項給付,只要找出金流,一切就明白了。
再說一下樂陞案,這個案子很明顯就是「錢進中國,債留散戶」的掏空案,利用兩次「以大買小」方式,併購中國網路公司,50幾億錢進中國。這是典型的要五毛給一塊,既可以合法搬走金錢,到中國發展,又可以美化財報。該公司的獨立董事,以及批准併購案的投審會,如果說不知情,那麼這個世界就沒有知情的人了。
發布日本公司併購樂陞的利多消息,更是詭異。自由市場上70元價位不買,還要等到128元,有這樣的日本冤大頭公司嗎?具普通常識的人都知道,外資不要說是到台灣併購公司,法令明文規定必須對外資公司資金採取「實質審查」,意思就是要看到金錢打進帳戶,才算數。就連境外公司,地址設在全球所有避稅區的外資公司,也必須經過投審會對資金實質審查,才會發給公司證件。為什麼投審會在沒有看到金錢入帳前,單憑相信他說「併購資金48億一定會進台灣」,就發給核可文件?這不只是門神大於天而已,恐怕官員已涉及勾串,大家發財!說沒有掩護犯罪,誰會相信?台灣的金融股市監理工作,居然如此散漫,以後誰敢買股票?未來正派經營的公司,又如何在市場取得資金?
這個案子和過去發生的許多設局詐騙案一樣,問題是新政府願意不願意找對的人來查,或者持續請鬼拿藥單。
金融監理包括銀行管理、健全股匯市,都是看守國家的財庫重任。新政府做得好不好,關係這個國家是否會一夕變窮;但是從兩個案子來看,新政府已經被舊官僚包圍,以至於鬼魅橫行,甚至請鬼醫病了。
樂觀者相信:黎明前最黑暗,但是,黎明還是會來到。悲觀者卻不這樣認為,許多國家改革功虧一簣,等不到黎明,例子太多了。
《經濟殺手的告白》作者約翰柏金斯說:「不要以為林肯進入白宮,才展開廢奴,而是人民選了一個主張廢奴的人,進入白宮。同樣,不要認為威爾遜給予婦女投票權,而是人民選了注重婦女權益的威爾遜,進入白宮。」現在的台灣也是如此,不是小英要改革,而是人民已經受夠國民黨黨國不分的狗屁倒灶的鳥事,才把打著「改革」旗號的小英送進總統府,請蔡總統不要忘了改革的使命。黎明之前,鬼魅橫行,事屬必然,但是抓鬼不力,導致人鬼勾串,甚至給黨國體制復活的機會,則不但黎明不會來臨,台灣人民還會永遠墮入萬劫不復的黑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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