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2016

孤獨這種流行病吞噬著我們的生命

紐約時報
孤獨這種流行病吞噬著我們的生命
DHRUV KHULLAR2016年12月23日


Damon Winter/The New York Times

社交孤立是一種不斷升級的流行病,人們日益認為它會對身體、精神和情感造成可怕的影響。

我和我的病人當時都知道他將不久於人世。

不是那種會拖上幾個月甚至幾年的瀕死狀態。他可能會在當天死去。也可能是明天。如果不是明天,那就是後天。我應該電話通知某個人,某個他想見到的人嗎?

這樣一個人不存在,他告訴我。沒有直系親屬。也沒有親密的朋友。他或許在南部有一個侄女,但他們好多年都沒交談過了。

在我看來,唯有他的孤獨所帶來的傷感,能壓過他的死亡所帶來的傷感。

每一天,我都會在生命的起點和終點看到這類情況的種種版本:一個年輕的男人在竭力對抗毒癮之際遭到友人的拋棄;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靠茶和烤麵包片度日,再也不能清理她那雜亂的公寓。在這些時刻,唯一一件比承受嚴重病痛更糟糕的事情,似乎就是獨自承受嚴重的病痛。

社交孤立是一種不斷升級的流行病——人們日益認為它會對身體、精神和情感造成可怕的影響。自從上世紀80年代以來,說自己感到孤獨的美國成人的比例已經從20%上升到40%,整整多了一倍。

65歲以上的美國老人約有三分之一獨自居住,85歲以上者則有一半是如此。健康狀況差的人——尤其是有焦慮、抑鬱等情緒病的人——更有可能感到孤獨。想要談論重要的個人事務時,沒接受過大學教育的人最不可能找到傾吐對象。

一系列新研究表明,社會隔離對我們有害無益。社會交往較少的人睡眠模式會紊亂,免疫系統會發生變化,更容易出現炎症反應,體內壓力荷爾蒙的水平也更高。最近的一項研究發現,孤獨會讓罹患心臟病和發生中風的風險分別增加29%和32%。

對來自70項研究和340萬人的數據進行了匯總的一項分析發現,處於社交孤立狀態的個人在接下來的7年內死亡的風險比普通人高30%,這種效應在中年人身上最為突出。

孤獨可能會讓老年人認知能力下降的速度有所加快,孤立的人過早死亡的風險比交際廣泛者多出一倍。這些影響的種子可以在很早的時候種下:即使調整了其他因素,處於社交孤立狀態的孩子在20年後的健康狀況也非常差。所有這些都表明,與肥胖、吸煙一樣,孤獨是導致早亡的重要風險因素。

關於社交孤立的事實證據頗為清晰。但人們對於該如何應對社交孤立還不甚瞭然。

孤獨是一個尤為棘手的問題,因為承認並宣示我們的孤獨會讓我們深深地感到羞恥。承認我們是孤獨的,就好像是承認我們在生活的某些最基本的方面遭遇了失敗:歸屬感,愛,依戀。它會觸及我們想要保全臉面的本能,從而讓求助變得更加困難。

在假期照顧住院治療的患者時,我對這一點看得尤為清楚。有些患者待在一個親友也沒有的房間裡打著點滴——壁掛式電視上放映的歡快的聖誕電影,尤為突顯了他們的孤獨。此外,不論住院與否,很多人都表示,他們在假期會感到更孤獨、更沮喪、更不滿。

新研究顯示,孤獨不一定是社交技巧糟糕、社會支持缺失的結果,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由對社交提示不同尋常的敏感引發。孤獨的人更有可能對模糊的社交提示做出負面解讀,並進入一種自我保護的思維模式——從而讓問題變得更糟。這樣,孤獨就具有了傳染性:當一個人變得孤獨的時候,會退出自己的社交圈,導致其他人也如此行事。

芝加哥大學(University of Chicago)心理學教授約翰·卡奇奧波(John Cacioppo)博士對各種應對孤獨的方法進行了測試。他經研究發現,最有效的干預以應對「非適應性社會認知」為重點——意即幫助人們重新審視他們與人互動和感知社交線索的方式。他正與美國軍方合作,研究社會認知培訓如何能夠有助於減少士兵在服役期間和退役後的孤立感。

老年人的孤獨有著不同的根源——常常是由家庭成員從家裡搬走或者親密的朋友過世引起。


專家稱,理想狀態下,鄰居和社區會密切關注這樣的老年人,並採取措施減少他們的社交孤立感。通過提供公車票折扣或者特殊交通服務,確保他們有便捷的出行方式,可以幫助他們維繫社會交往。

應該鼓勵信教的老年人繼續定期參加宗教儀式。有能力照顧小動物的人或許會享受寵物的陪伴。住在離父母或者祖父母輩很遠的地方的人,可以拜託鄰居定期查看其狀況。

但更加有組織的項目也在湧現。例如,帕洛·奧爾圖醫療基金會(Palo Alto Medical Foundation)的保羅·唐(Paul Tang)博士受人人都能有所貢獻這一理念啟發,創建了一個跨越代際的服務交換項目,名為linkAges。

項目成員可以把自己想要求得幫助的事項發到網上:學吉他,找猜字遊戲玩伴,搭車去看醫生。然後其他人可以志願貢獻自己的時間和技能來滿足這些需求,再把相應的小時數「存進銀行」,等到他們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便可以提現。

「在美國,幾乎連敲響鄰居的房門都需要一個好理由,」唐告訴我。「我們想打破這些藩籬。」

該項目目前在加利福尼亞州有數百名成員,最近收到了來自羅伯特·伍德·詹森基金會(Robert Wood Johnson Foundation)的一筆資助,打算向美國其他地區拓展。

「我們這些醫學界的人必須自問:我們是在控制血壓,還是在提升人們的健康狀況和幸福感?」唐說。「我認為只有做到後者才能做到前者。」

一系列研究日益表明,我們內心最深處的直覺是正確的:人與人的交往在人類的幸福感中居於核心位置。當關係變淡的時候,要靠我們所有人去維繫;當關係尚未建立的時候,要靠我們所有人去建立。

Dhruv Khullar是麻省綜合醫院的住院醫師,他也在哈佛醫學院任職。歡迎在Twitter上關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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