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環保活動人士在行動

華爾街日報

穿戴著紗籠和太陽鏡的Ko Lay Lwin回憶起了他成為環保活動人士的一刻：當時﹐幾名測勘人員出現在了他的A字型木制房屋外﹐於是他上前詢問是怎麼回事。

Ko Lay Lwin說﹐他們說﹐這塊地現在是泰國的了。

2010年﹐緬甸與世隔絕的獨裁政權開始向世界敞開大門﹐軍政府當時懷有把這個貧窮國家轉型為全球工業中心的遠大願景﹐第一步就是在土瓦(Dawei)建成一個巨大的深海港。土瓦將迎來一座4,000兆瓦的燃煤發電站、幾座石化冶煉廠﹐以及500億美元的潛在投資。

如今﹐土瓦的項目已經暫停。緬甸的政府阻止了泰國開發商燃煤發電廠的計劃﹐與此同時﹐泰國領導人也還沒有吸引到投資者。

緬甸總統的高級顧問格格萊(Ko Ko Hlaing)說﹐現在我們不僅考慮經濟增長的問題﹐還考慮自然保護以及社會和環境問題。

這種轉變很大程度上是Ko Lay Lwin這樣的活動人士促成的。這名46歲的前航空業會計師在這片地區的紅土路上走街串巷﹐勸說人們反對這個項目﹐並分發傳單﹐詳細說明他所認為的負面影響。他在路邊的銷售茶葉、魷魚乾和熊貓牌朗姆酒的商店裡向居民們提供建議﹐這些居民擔心﹐自己在失去土地後無法獲得足夠的賠償。

這名活動人士在土瓦的成功折射出亞洲一個更廣泛現象：強大的綠色遊說團體在亞洲正前所未有地崛起。亞洲是世界上最不歡迎環保人士的地區之一。中國有關部門曾經驅逐過綠色活動人士﹐而在泰國﹐警方目前正在調查Prajob Nao-opas的死因﹐Prajob Nao-opas今年2月份在參與反對一些工廠的行動之後被槍殺。這些工廠被指在他所在的村莊附近傾倒有毒廢物。

幾年前﹐當時緬甸還遠沒有現在這般自由﹐在緬甸﹐環境行動可能令抗議者入獄。根據反對派領袖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牽頭進行的一次正式的議會調查﹐就在去年年末﹐一些抗議中國擴張在緬甸銅礦項目的佛教僧人被白磷彈燒傷﹐當時﹐警方用武力驅散了集會的人群。

警方承認使用了軍用級彈藥。他們這些彈藥製造了滾滾煙雲。政府官員向僧人們道了歉﹐中國的萬寶礦產有限公司(Wanbao Mining Ltd.)提出增加對村民的搬遷補償。

萬寶礦產的首席執行長在一次採訪中還說﹐這家公司將在該地區建圖書館。儘管如此﹐許多當地人堅決不退讓。

幾十年以來﹐由於西方公司將生產設施東移﹐並製造了就業崗位﹐這讓亞洲國家得到了不少好處。但是這些投資對亞洲的大片土地造成了污染。這其中的一些投資在擁有更嚴格環境規定的美國和其他國家是禁止的。據亞洲開發銀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創辦的亞洲清潔空氣中心(Clean Air Asia)組織統計﹐在亞洲﹐每年有80萬人死於汽車和工業生產引發的空氣污染。

對污染問題上的醒悟在中國尤其明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4月份在一個商界論壇上說﹐由於對空氣和水質量擔憂的不斷增長﹐中國將努力在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之間尋找平衡。今年1月﹐中國政府發現﹐空氣中的二氧化氮和顆粒物水平比2011年增加了大約47%﹐達到了與上世紀中葉的倫敦相似的水平。日本有關部門2月份建議在九州島的人們待在室內﹐因為從中國吹過來的空氣污染物已經超出了安全水平。

當然﹐亞洲仍然在建設工廠﹐其中既包括清潔的工廠﹐也包括污染環境的工廠。亞洲的環保行動是否會獲得在西方的那麼多的關注以及何時將獲得關注﹐現在回答這些問題還為時過早。不過﹐由於活動人士成功地使一些項目的步伐放慢﹐在亞洲建立可能污染環境的工廠將更困難﹐成本也將更高。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鮑爾(Ernest Bower)說﹐我們看到﹐這種情形越來越多。鮑爾還為一系列在亞洲經營的美國企業提供顧問服務。他說﹐亞洲的人們希望有一個清潔的環境。鮑爾說亞洲的環保運動還處在“幼年期”﹐但他又說﹐亞洲人是不想再承受環境污染之苦了。

過去一年里﹐中國的環保人士已經迫使一些地方政府推遲實施或取消了幾個建設項目﹐其中包括一座擬斥資16億美元在四川什邡興建的冶煉廠﹐在這一項目被取消前當地爆發了街頭抗議。2011年﹐中國政府因工業廢料處理不當關閉了500多家電池廠。

在馬來西亞﹐環保活動人士正針對一家大型稀土冶煉廠提起訴訟﹐並將該廠的投產時間推遲了一年多。在泰國﹐環保活動人士曾於2010年成功地讓法庭下達一項命令﹐將造價120億美元的70多個工業設施的投產時間推遲了好幾個月﹐這些位於馬塔府(Map Ta Phut)工業園的企業直到提高了環保標準後才獲準投產。

在越南﹐環保抗議人士則在與露天開採礬土礦的行為作鬥爭。雖然他們未能獲得成功﹐但其所做努力相當引人矚目﹐因為他們的鬥爭對異議人士反對越南共產黨領導層的更廣泛努力起了掩護作用。

在緬甸﹐政府已經叫停了一個37億美元的水電站項目﹐稱這是出於環境方面的原因﹐這一項目有可能淹沒該國北部地區一片面積相當於新加坡大小的區域。

另一個有可能限制民間人士環保努力影響範圍的因素是：一些人急於看到建設項目投產﹐無論它們是否會造成污染﹐因為這些項目能創造就業。

就以緬甸土瓦的這一建設項目來說﹐它創造的就業機會能讓當地人留在本地區﹐而不必到泰國或其他地區尋找工作。19歲的Kyaw Soe Hlaing支持這一項目上馬﹐與兩位朋友一起騎在一輛摩托車上的他說﹐我認為這一項目或許能給我們這裡的人帶來機會。

在緬甸﹐當地的環保活動人士正在得到邊境線另一側泰國環保人士的幫助﹐後者已經幫助土瓦當地人組織了起來﹐並將土瓦人的訴求告知世界更多地區。在位於曼谷的開發商意泰地產公司(Italian-Thai Development PCL)2008年從緬甸政府手中拿到開發土瓦項目的合同後﹐泰國的環保活動人士帶著緬甸的環保人士參觀了位於曼谷以東的泰國馬塔府工業園區週邊地區﹐讓他們感受一下土瓦項目建成後會是什麼情況。馬塔府工業園區是世界第八大石化中心。

72歲的泰國村民Noi Jaitang回憶說﹐我帶他們去了海邊﹐這樣他們就能看到那些死魚﹔我說﹐你們也想在自己的家鄉看到這些嗎？當地官員說﹐雖然在石化項目附近出現死魚是相對常見的事﹐但原因卻尚不清楚﹐有可能是水流迫使咸水魚進入了淡水環境的河口中。

意泰地產公司旗下土瓦開發公司(Dawei Development Co.)的管理人士說﹐他們的項目符合緬甸的監管規定﹐將來在這一開發項目中落戶的企業也會遵守緬甸的法規。

由於緬甸在2010年底的大選後給了老百姓更多表達自己思想的自由﹐環保人士開始致力於阻止在亞洲最大河流之一伊洛瓦底江上的密松(Myitsone)大壩繼續進行建設﹐這一工程得到了中國的支持。環保人士認為﹐這一大壩有可能減少河流中的營養物質流入緬甸重要的稻米平原﹐並有可能破壞伊洛瓦底江河豚的棲息地。

由環保活動人士委托進行的民意調查顯示﹐當地人普遍反對這一水壩項目。令許多當地人感到意外的是﹐緬甸政府這次站到了他們一邊。2011年底﹐緬甸總統吳登盛(Thein Sein)下令暫停建設密松水壩工程。

吳登盛在向緬甸議會發表講話時說﹐他被迫傾聽人民的希望﹐不過許多分析人士和一些緬甸決策者私下裡卻說﹐該國對中國在緬甸不斷擴大的經濟影響力日益感到警覺。舉例來說﹐密松水壩建成後所發的電幾乎都將輸往中國。

緬甸還宣佈計劃成為“資源行業透明度行動計劃”(Extractive Industries Transparency Initiative)這一國際環境標準協議的簽約國﹐目前已有30多個國家簽署了這一協議。這可能意味著緬甸要與投資者重新談判一些雙方已經簽署的合同﹐不過緬甸政府尚未完成加入這一協議的談判工作。

緬甸政府之前的願景是﹐在土瓦建設一個佔地面積為逾200平方公里的工業區﹐開通一條連接泰國和印度洋航線的新貿易走廊。這樣做的初衷原是吸引那些為亞洲其它地區提供增長動力的出口型產業。直到目前﹐出口型產業一直未能落戶緬甸﹐而緬甸也是亞洲最貧窮和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

泰國領導人曾對土瓦項目興致勃勃。幾十年來﹐泰國因吸引到豐田汽車公司(Toyota Motor Corp.)、米其林輪胎(Michelin)和硬盤製造商西部數據公司(Western Digital Corp.)等全球投資者而實現了迅速增長。但近年來泰國民眾一直在批評工業化對環境的巨大破壞。泰國某法院2010年裁定﹐暫停在馬塔府建約70座工廠的計劃。此前﹐泰國國家癌症研究所(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稱﹐該地區患癌比例之高異乎尋常。

這些工廠被允許在更嚴格的環境監管之下推進﹐但是上述事件發生後﹐一些項目把目光投向了緬甸。時任泰國總理阿披實(Abhisit Vejjajiva)在一次例行電視講話中表達了對這些項目轉戰緬甸的支持﹐他說﹐有些產業不適合設在泰國﹐這就是他們決定到緬甸去的原因。

阿披實最近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指出﹐在緬甸設立工廠的公司需要遵守那裡的法律法規。

泰國的商界領袖仍然對土瓦充滿渴望。泰國工業聯合會(Federation of Thai Industries)的副主席索拉(Tanit Sorat)長期以來一直把土瓦看做一些企業的解決方案﹐由於環境方面的管控﹐這些企業目前在其他地區受到了限制。索拉在接受採訪時說﹐但是這些企業需要趕快行動﹐因為緬甸正在覺醒。

土瓦項目的管理人員說﹐這個項目主要是為了開放更快的貿易路徑。這個項目將會使從泰國製造的商品抵達印度和中東的時間縮短大約七天。這些管理人員還說﹐土瓦項目遵守了當地所有的監管規定。

起初﹐當地環境人士Ko Lay Lwin和他的鄰居感到自己沒有能力抵制當地的項目。但是在吳登盛叫停了密松大壩項目之後﹐他們發起了自己的行動﹐舉行了海灘清潔和自行車騎行的活動來擴大影響力。Ko Lay Lwin的遊說團體土瓦開發協會(Dawei Development Association)的聯合創始人Bo Bo Aung說﹐我們的想法是﹐既要有建設性﹐又不要太對抗。

土瓦的團隊開始獲得國際上的支持。三個泰國團體組成的聯盟發佈了一份報告﹐稱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土瓦項目的其他污染物可能因為當地的季風氣候被吹到泰國。緬甸的另一個機構與荷蘭的跨國研究所(Transnational Institute)合作﹐記錄了當地村民對自己失去土地之後沒有獲得足夠賠償的指控。意泰地產公司沒有回復對這些指控置評的請求。

泰國和緬甸的政府都說﹐土瓦的項目最終會繼續下去。意泰地產公司土瓦業務的董事總經理Somchet Thinapong說﹐公司相信﹐土瓦的項目仍處於正軌﹐而且日本的投資者有可能介入﹐為項目提供資金。

一名記者最近訪問現場時發現﹐推土機仍在清理一些區域﹐目的是修建一座水庫。一些道路已經修好﹐不過幾乎沒有大規模施工的進一步跡象。

Ko Lay Lwin以及一些其他人正在號召村民﹐如果項目重新啟動﹐村民必須搬遷﹐那就要求更多賠償。雖然部分村子已經被拆除﹐Charkam村的十幾個漁民家庭仍拒絕讓步。

38歲的Ma Marlar說﹐我們全家在這裡謀生﹐現在我們的想法是﹐有關部門至少應該跟我們對話。與此同時﹐Ko Lay Lwin正在向她的鄰居們簡要說明應該採取的策略。

JAMES HOOK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