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
弗蘭克·布呂尼
想想我成年後是如此多話的一個人,我竟然比多數孩子說話晚,這讓我震驚。但我不需要言語。我有我的哥哥馬克(Mark)。
按照我母親一直以來的說法,我會扭身子、撅嘴、啜泣、哭叫,或者以某種更清晰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在她能逼問出我的要求,或者誘使我以言詞表達自己之前,馬克就會衝過來解開謎團。
「他的毯子,」他會這麼說,他說的一定沒錯。
「再要一塊餅乾,」他會這麼說,他就更正確了。
根據我哭聲的規律,或者其中一隻小胖手指的扭動方式,馬克會知道我想要哪把椅子,或者我對哪個玩具感興趣。他破解我的示意,獲得信息。馬克僅比我大17個月,但他是我的通靈師、發言人、巫師和我的夏爾巴嚮導。有馬克在身邊,我是安全的。
這個周末他將滿50歲——相信我,這是可怕的——但我們都會在一起,就像我們一起度過他的40歲、我的40歲,還有看似每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他和我,我們的弟弟哈里(Harry),以及我們的妹妹、也是最後一個出生的阿德爾(Adelle)。我們一起走(或者不如說爬、蹣跚走)進這個瘋狂的世界,雖然我們在出生的問題上沒有決定權,但卻是出於我們自己的意願和決心,我們仍然走在一起。在我所有的幸事中,這是最重要的。
兩周前,根據日曆,我們美國人停下一切為母親慶祝節日,年年如此。從那以後三周,父親們的節日就到了。但就當我在曼哈頓等待我的兄弟姐妹以及他們的伴侶到來時,等他們一起來為馬克唱跑調的「生日快樂」歌、喝得酩酊大醉時,我的思緒轉到了我的兄弟姐妹身上,對於我們這些有幸擁有兄弟姐妹的人來說,他們沒有一個特殊的節日,但對我們卻可能意義更不同、影響更大。
「同胞手足是你的親人中,也可能是你認識的所有人中,唯一能陪你走過一生的人,」作家傑弗里·克盧格(Jeffrey Kluger)2011年對Salon在線雜誌說,在同一年,他的書《同胞效應》(The Sibling Effect)出版。「你的父母會太早離開你,你的孩子和伴侶會較晚才來到,但你的同胞從一開始就認識你。」
當然,克盧格評論中的「整個一生」是假設不出現意外死亡,兄弟姐妹們不會因為爭吵、地理距離或平淡日子的懶惰而疏離,以至於不再是對方生活的主要見證人,不再是同車的乘客,而只是擁有共同遺產的前室友。
這些情況是非常容易出現的,而每當我思考為什麼這些情況沒有出現在馬克、哈里、阿戴爾和我身上——我們每一個人都如此不同——我總是確信,家人的親密關係不是一個幸福的巧合,不是恰好這些不同的個性就自然融合在了一起。
這是一種決心,一個約定的、需要遵守的優先級。馬克和他的妻子莉薩(Lisa)本可以這個周末留在他們生活的波士頓地區,和他附近許多大學裡的朋友一起慶祝他的50歲生日。哈里和他的妻子西爾維婭(Sylvia)本可以拒絕來紐約:他們正從遠在洛杉磯地區的家一路趕來。但我們決定要在一起,也正是長久以來這種決定的不斷累積,讓我們有了那麼多共同的回憶,而這些回憶又成為凝聚我們在一起的力量。
我也確信,有多個同胞是有好處的。如果其中一個讓你失望了,你可以向另一個宣洩不滿。「總是還有一個人可以讓你尋求幫助,」喬治·豪·科爾特(George Howe Colt)說,他在2012年出版《兄弟》(Brothers)一書,講的是歷史上的兄弟以及他自己的三個兄弟。
「這就像是一個藏寶箱:你接觸到很多不同性格的人,」科爾特對我說。「有了兄弟,我會尋求他們所有人的幫助。但我會因為不同的事情向他們求助。」這對我們兄弟姐妹也一樣。
或許因為我們四個都是同齡人——馬克和阿德爾只相差八歲,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已經要深於我們已故的母親曾經對我們的了解,我們的父親也永遠達不到這個程度。雖然我們的父母賦予我們價值觀,我們無意中給自己分配了現在所扮演的角色。馬克比我有人緣,因此我決定成為一個更勤奮的學生,我需要找到讓自己與眾不同的方法。由於馬克和我做出了相對傳統的選擇,哈里在一段時間裡做出了不太傳統的選擇:他要求有一個截然不同的身份。
一群兄弟姐妹之間往往就是這樣,我有時候會想,提到我國或其他國家生育率下降的問題時,它對人情冷暖的影響,不見得比對經濟的影響小多少。無論如何,理解大家庭面臨的挑戰而又能從中獲得慰藉的人將會更少。
這種慰藉是多方面的,至少我有幸體會到的是這樣的。有兄弟姐妹幫助分擔父母夢想及期望的重擔,你可以在個別方面折騰一番也不會付出太大的代價,甚至不引起太多的注意。兄弟姐妹不僅可以接下你的重擔,還能充當誘餌,成為轉移注意力的重要力量。
與朋友相比,兄弟姐妹跟自己的契合度較低。但在一個關係親密的家庭里,他們是更自然、更好的港灣。就像科爾特對其兄弟姐妹的觀察那樣,我的兄弟姐妹也是如此,他們不是科爾特在學校或工作時遇到,會願意設法認識或者與之相處的人。但與他們重聚比與朋友重聚更讓他感到興奮,他說,朋友沒有讓他感覺自己是「一床大棉被的一部分」。而他的兄弟讓他有這種感覺。
我的朋友坎貝爾(Campbell)喜歡她的兩個姐妹,就像我喜歡我的兄弟姐妹一樣,這樣說吧:「和朋友在一起時,我需要滔滔不絕。而與姐妹在一起時,我是最真實的自己:不善言辭,孩子般情緒化。我跟我的姐妹吵了一架,然後說,『好吧,我知道我們在吵架,但我需要你在某事上給點建議,』我們就可以暫停爭吵。他們是世界上唯一與之相處時可以呈現最差勁一面的人,他們仍然會接受你。」
我的兄弟姐妹肯定見過我最差勁的一面,我也見過他們最為糟糕的樣子。我們沒有離開彼此。這就好像我們在很久之前,甚至在我們不知道會涉及什麼事情的時候,就簽了一些合同,隨着時間的逝去,我們獲得智慧,能夠發現我們沒有上當。我們被賜予恩惠:一個重心,一個永不會轉移凝視的眼光、永不吝嗇掌聲的觀眾。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一個新家,一段新關係或者一個新生兒都不是真實的事情,直到這些事情發生在我們當中的其他人身上。
這周,我們為馬克慶祝生日,當我為他制定晚餐菜單,去酒行買酒時,我必須清楚他想要什麼。這一點兒也不難。我們有幾十年形影相伴的經歷,還有一種我難以言說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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