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的處世之道中,夾雜著一種圓滑的精義,被人稱之為“玩”。大約就是只要黃河水不到我腳下流淌,炸彈不落在我頭上,什麼是非曲直,什麼美醜真假,概與本人無關。更為甚者,甚至會循循勸誘你──如果你遇見了不平之事、不善之舉,萬不可挺身而出,不要伸張正義。否則,事情會牽連到你的頭上來,教你跳進黃河洗不清;如果你遇見有人被冤枉、被誣陷,即使明知他是正人君子,也萬萬不可挺身而為其解釋或分辨。否則,就會被人說是他的親戚,或得了他的賄賂;如果那人恰好是女性,就更會有花邊式的緋聞穢言向你飛來;如果那人有些名氣和權力,那你便被認為是黨羽和走狗。
所以,就有了“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的說法,就是教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即便事有關己,也可以裝聾作啞,甚或不惜背信棄義。這種人雖然處世為人圓滑機巧,但終究不會被人引為知已諍友。因為圓通得太過,把處心以善、待人以誠、處事以公的正心誠意都拋至九霄雲外去了,難免以老奸巨滑、老辣無恥而為人唾棄,為人不齒。如此以來,倒不如做一個迂拙之人為好。迂則迂矣,卻不失其直;拙則拙罷,卻不失其正。有正有直,方可為人。
做人不僅要正直,而且要樸實。就是要面對現實,正確估價自己的能力和才幹,不尚浮華,不揣妄念,善於做踏實勤勉的努力,而不可急於事功、貪戀華美虛浮的外表。非常之人,非常之事,非常之功,世上雖有,但多在於自然天成而不必妄求。強求易燥,燥則易折。《論語》上講,“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狂者常抱非常之情意,狷者多守持平常之心境。
一個人不難有美麗的夢幻;不難有高遠的志向,不難有崇高的理想和追求。但最難的是能終生守持一個平常之心,以踏實、勤勉、持正、厚樸的人格質料來鋪就自己漫長的人生之路。“平學”,首先是一種紮實,要甘於寂寞,不為浮華的外物而迷惑自己的本性;其次是一種跋涉,就是要克制、忍耐而不自棄。
做平常人,為平常事,居平常心,選擇一條平常的路踏踏實實走到盡頭,並不是一種退避和妥協。一個平常的耕耘者比起建功立業的勇士,可能會顯得有點缺乏大志和熱情,但承認一己的有限而又不自棄,在有限中燃盡自己,畢竟遠離了狂燥和虛妄。當所有的虛飾與浮華被雨打風吹去之後,樸實的清流毅然會永存千古,而使人們終將發出源自心靈的感嘆與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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