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2016

漂泊記事

郭梅霞

民國六十年代,鐵路尚未電氣化,由於外地求學,我常揹著背包立在人潮擁擠車廂,隨著火車行走軌道震動搖晃。溽暑盛夏,人人汗珠如雨,順著頭皮蜿蜒溜下,車廂內各種氣味蒸騰瀰漫,尿臊、汗臭、菸味,五味雜陳燻得一群人如廁內之蛆不住蠕動。

偶爾,也有人少時,乘客零落散置各方座位,共同品嘗寂靜味道,空盪車廂內只有饒舌空氣呶呶不休,看著民雄、田中、彰化……,一站接著一站,人上人下,人下人上,直達鐵軌終點。

迥異於白日的生龍活虎,厚重夜色包裹下的夜車,是一個個疲憊遲鈍的心靈,昏昏沈睡的臉上猶帶著白日倦容,白日未解難題也一一爬上他們鎖緊眉頭。等待在他們前方是什麼風景?不知道睡後,我是不是也和他們有一樣的臉孔?

害怕和他們一樣的夢境嗎?很多時候,我睜著一雙不睡的眼,頭抵玻璃窗,望著遠方的大地,眼瞳由一片漆黑逐漸清晰。農田、房屋、大樹、山巒……,不同景物在黑幕中剪出各自形影。

回想著,兒時在水尾山下外婆家聽到火車鳴笛聲,一屋孩子總是興奮地由屋內急急衝出,又跳又叫目送一列列冒著黑煙火車,經過碧綠田野,消失在遙遠樹叢中。

命帶驛馬,算命師一定少說這一項,如今真要計較起來,那一屋孩子一生坐火車次數加總起來竟不及我的一半。

身在車外羨慕車內人生,置身其中驀然驚覺,童年已經遠去,飛逝的火車其實承載更多的是寂寞與無奈,裝著沈重悲傷,奔向離愁。

搭火車的記憶,其實是一道不斷漂泊的生命風景,從這鄉流浪到那鄉,從少年到老年,生命不止,流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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