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美好的往日時光

方祖涵

煙火在「鐵道騎士隊」賓州史寬頓的球場升起，滿場的觀眾癡癡入神抬頭看著。夏夜棒球場的火花燦爛像是雨後乍現的彩虹一樣，不管這一輩子親眼目睹過多少次，不管當下的健康工作婚姻家庭學業讓人快樂還是悲傷，有緣享受這個片刻的人，都很難不打從心底微笑。跟平常稍微不同的是，在五月四日這天，王建民所屬的洋基小聯盟球隊其實並不在史寬頓的主場比賽。這一天，球場湧進的是來自美國各地的粉絲，來跟陪伴他們很多年的紙公司說再見。

位於史寬頓的敦德．米夫林紙業，在二○○五年開幕，二○一三年結束營業，堪稱是史上最環保的製紙公司，從來沒有一棵樹在他們造紙的過程中倒下。不過，當然是因為這家公司其實並不存在，只是美國ＮＢＣ電視網的職場情境喜劇影集「辦公室瘋雲」的虛構場景。這個影集從英國的ＢＢＣ電視台移植到美國，由史提夫．卡爾主演，九年以來一直很受到觀眾的歡迎，艾美獎跟金球獎也多次頒獎肯定。在史寬頓當地，敦德．米夫林紙業的旗幟四處飄揚，連市長的辦公室跟市政廳的外面都有，可見當地民眾對這個影集的成功同樣是與有榮焉。

大家都知道這家公司並不存在，真要說起來，加州聖費爾南多谷的一個小攝影棚才是這個影集場景的所在地。可是人們還是瘋狂地湧進史寬頓，來向這段虛構的歷史致意。與其說看戲的是傻子，或許，大家其實是向自己經歷過的年華道別。九年是一個很長的時間，隨著節目的播出，時光逐漸地流逝，有人成家立業，有人轉換跑道，有人戀愛，有人失戀，有些人進入我們的生命，有些人離開，而不管各自的旅程是如何，我們都不是當年的我們了。

九年前，史提夫．卡爾只是一個Ｃ咖喜劇演員，這個影集開始了他的喜劇天王生涯。這個影集開播一個月之後，王建民在大聯盟洋基隊首度先發，七局的投球沒有拿下勝投，連一次三振也沒有，誰也不知道當年球季他能夠拿到八勝，隔年還竟然能夠奪下美國聯盟的勝投王。「辦公室瘋雲」九季下來一共演了兩百零一集，王建民迄今大小聯盟出賽也一共兩百多場，而過了這麼多年以後，史提夫．卡爾跟整個劇組在史寬頓的棒球場跟觀眾道別，王建民也在同一個地方面對自己職棒生涯的轉捩點。這些人這些事，伴著日換星移，都跟我們喜淚交雜的過往編織在一起。

「我真希望這世上有個辦法，讓我們可以知道我們正在那些『美好的往日』裡面——在我們從那些日子離開之前」，劇中人物安迪．柏納在劇集的終語是這樣的。播出的瞬間，北美的推特網站湧進了這段話的轉載。原來，我們一直在那美好的往日裡啊。不管當下的健康工作婚姻家庭學業值得快樂還是悲傷，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會遙想當年，想到我們的今天，想到那雨後乍現的彩虹，或是夏夜棒球場的煙火，想到現在身邊陪伴我們的人，或許，我們應該在今天就先開始微笑。

（作者為運動文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