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2015

人間異語:家當若丟了,就真的一無所有

郭盈靖
當代漂泊協會專員

Q:為什麼想做支持遊民的工作?
A:因我也曾這樣居無定所。我家在中南部,來台北念世新社發所時半工半讀,但打工賺的錢沒辦法租房子,好險有朋友借我住,但那房子也是他親戚的,當時他親戚到中國工作,每兩個月會回來兩周,所以每兩個月我就要四處問同學朋友可否借住?

白天兼職有一定工作量,晚上還要上課,一方面要焦慮住哪,常晚上回家已經很累了,然後要開始拎著行裏想等一下要去哪?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要在公園等朋友下課或下班再一起回家,我整個人呆滯,累到無法講話,會想這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兩年多我到處寄住,幸運兩周就住同個地方,人家不方便,我就又要搬家。

研究所實習,我到收容所訪談遊民,我發現自己的居無定所跟遊民其實很相似。我也發現,他們很多都在工作,像週六很多人請假外出,問所方才說,他們外出舉牌、出陣頭跟做清潔工。一旦你變遊民,政府跟社會大眾馬上很簡單的歸因是你個人因素,最常聽到的就是遊民懶不工作、喝酒,只要被歸為遊民,政策就可以不理會。但在現行社會裡,人是很容易落入居無定所的高風險群裡,一旦落入,社會安全網絡是不會進來的,你就會無止盡的被社會指責、標籤化,感覺沒希望。我覺得社會不應這樣發展,就進機構當社工,想跟遊民一起努力看看。

Q:遊民有哪些無奈?
A:那時萬華康定路還有跳蚤市場,我認識一個中年阿姨已露宿街頭10幾年。她因先生家暴很年輕就離家到臺北,小孩給先生養。她剛開始做生意,年紀大了生意不好,就去批些貨到跳蚤市場賣或去撿回收。那時住戶晚上會把家裡東西清出來,我曾好幾晚跟她整理能賣的像包包,鞋子跟衣服,賣不出去,她就自己用。

我曾問她有沒有想租房子?她說,她可以租2、3千塊的房子,但都在暗巷,環境惡劣,鎖又不安全,她工作完半夜回家,如果有人尾隨對她做什麼可能沒人救,不如住外面,遇上壞人還可以大叫。她到處睡,睡騎樓被趕就睡公園,就帶著自己的家當移來移去。在街頭很辛苦,她常睡到半夜被捏鼻子或被人丟石頭攻擊。她非常想家想念孩子,好希望再見孩子一面,但她先生不准。由於長期露宿街頭身體不好,57歲她就走了。

Q:為什麼他們不願住收容所?
A:現在民間或公立收容所,不是給慢性病需要休養的人,就是給有就業需求,以後能做固定工作靠收入租屋的人,這些做資源回收、出陣頭跟舉牌及臨時性工作的遊民,能進去住嗎?社會局輔導就業也不承認這些是工作。我們調查,遊民平均55歲,要找到穩定工作很難。加上6人住一間,干擾摩擦嚴重,又怕被傳染,身體狀況好的人不願進去住;裡面也嚴格監管,遊民覺得為什麼我要像犯人一樣被管?即使遊民願意住,量也不足,目前台北市平安居29床,公營收容所80床,新北萬里重建院則很遠。

許多遊民不用政府資源,自力更生,但生活方式就只能露宿街頭,現行福利政策既然不可能零遊民,至少讓他們能生活在那,不要把他們當成棄物處理。最近我們辦棄物展,遊民自己出來訴說,自己的家當無處放,對生活工作跟心情的嚴重影響。這些都是很切身需要的,像睡袋跟衣服如果不見,天冷晚上就沒辦法睡覺;藥被丟就沒藥吃,所以每天都得背著,就怕家當離開視線隨時會被丟掉。

人生際遇不同,遊民不是要大家提供多少幫助,而是人在低谷,一點善意都能讓他感覺活著還是有希望,也許黑暗中就著一點微光,他就能衝過去。

陳玉梅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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