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ALD G. McNEIL Jr.
25年前，受漫長的戰爭、長期的貧困和遭到世界很多國家孤立的強權政府的影響，越南每10萬人中有近600例結核病病例。如今，這個數字已降至不到200。
在河內市黃梅區，主管結核病控制的裴春協醫生(Dr.Bui Xuan Hiep)自豪地翻着一大本手寫的患者名錄。
「本郡的治癒率平均達到90%，」他說。但他依然能看到存在的問題。
曾經有七名耐多葯結核病患者，四人病癒，兩人死亡，另一人則完全不見了蹤影。
這種情況在越南全國各地上演。這個國家曾深受結核病泛濫成災之苦。在非艾滋病病毒造成的疾病中，結核病堪稱危害最深的病種之一。但越南官方進行了有力的反擊。
25年前，受漫長的戰爭、長期的貧困和遭到世界很多國家孤立的強權政府的影響，越南每10萬人中有近600例結核病病例。如今，這個數字已降至不到200.
該國不複雜的結核病病例治癒率高達90%，耐葯病例的治癒率也達到75%，輕鬆超過了50%的全球平均水平。
的確，世界範圍內的公共衛生機構在防治結核病方面取得了顯著的進步。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稱，自2000年以來，死於結核病的人已大幅減少。在絕大部分病例所在的22個國家中，已有16個國家阻止或扭轉了結核病的蔓延趨勢。
但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Ban Ki-moon)上周警告稱，這場鬥爭「只贏了一半」，並估計今年全世界會有150萬人死於結核病。
越南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能更好地表現這種成功的脆弱。醫院病房裡人滿為患，增加了耐葯菌株的擴散風險。
容易接觸到的患者得到了治療。而剩下的患者中，很多都屬於最難幫助的群體：來自附近金三角地區罌粟田的沾染海洛因毒癮的苦力和運毒者，以及山區那些不說越南語的村民，他們基本上未被醫療保健體系覆蓋。
但現在，最大的威脅是資金接近枯竭。
越南計劃把每10萬人中的患者人數降到20人以下，本質上就是讓結核病不再是公共衛生問題。為了實現這個宏偉的目標，該國的結核病控制計劃每年至少需要花費6600萬美元。目前，該計劃每年大約支出2600萬美元。
一位阮姓醫生稱，這筆錢中約有1900萬美元是來自外國的捐款，其中超過三分之一來自美國。而外國援助的證據隨處可見。
醫院實驗室里，昂貴的診斷機器上貼着來自美國國際開發署(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或全球抗擊艾滋病、結核病和瘧疾基金（The Global Fund to Fight AIDS, Tuberculosis and Malaria，簡稱全球基金）的貼紙。這些機器的預算中，30%由美國支付。但作為越南結核病項目的主要支持者，全球基金自身舉步維艱，只承諾在2017年結束前提供支持。在2016財年的預算提案中，白宮將對該基金和美國國際開發署結核病項目的捐款分別削減了18%和19%。
越南和世衛組織的官員擔心，來之不易的進步可能很快便會被逆轉，非同反響的成功也可能會瓦解，造成致命的後果。
在被艾滋病的陰影籠罩多年後，結核病正在重新成為全世界的主要殺手。結核病是一種通過空氣傳播的細菌引起的。這種細菌容易在生活在擁擠空間，如監獄、輪船、礦井、溝渠或貧民窟里的人之間擴散。細菌會進入肺部，在肺里生長，慢慢導致組織撕裂，直到患者咳血。
據世衛組織稱，現在全球死於結核病的人多過死於艾滋病的人：每天有4100人死於結核病，相比之下，有3300人死於艾滋病。這使結核病成了全世界頭號傳染性死因。
死於這兩種疾病的人都在減少，但死於結核病的人數減少得更慢一些，尤其是在亞洲。
世衛組織全球結核病項目主任馬里奧·拉維格里奧尼(Mario Raviglione)稱，在其他很多國家都失敗了的情況下，越南能夠取得成功不僅是因為獲得了捐款。
「它取得成功是因為它是一個共產主義國家，」他說。「社會主義國家會把大量資源用於初級醫療護理，有着大批醫生、眾多診所。一旦中央政府決定要做某件事，他們就真的會做。他們會下命令。」
結核病是一種典型的需要對治療方法進行嚴格管理的疾病。
如果遵照標準的治療方案，每天服用四種抗生素，不間斷地堅持半年，幾乎所有「不複雜的」結核病，即致病細菌不耐葯的患者都能被治癒。
在越南，治療標準由國家制定，整個公共衛生系統都要遵守。位於河內的國家肺病醫院(National Lung Disease Hospital)管轄着64個省級醫院，這些省級醫院下面又管轄着845家地區醫院，後者則負責管轄11065家社區衛生所。
在很多結核病肆虐的國家，藥物供應鏈是致命的弱點。但越南的藥物供應鏈令人敬佩。在對城市和農村診所的一周巡視之旅中，沒有一個護士或患者反映沒藥了。
這些社區診所通常就是幾間問診室、一個小藥房和一個停車場。它們隨處可見，就像美國的警察局和消防站一樣。
雖然可以治療很多疾病，但這些診所在結核病防治中的作用很簡單：所在區域的所有結核病患者每天都要來報導一次，當著護士的面服藥。一個黃色的卡片上記錄著患者每次服藥後打的勾。
幫助耐藥性患者非常難。他們必須堅持服藥兩年，有些葯需採取靜脈注射的方式。這些藥物可能會造成耳聾、精神錯亂和腎功能衰竭。此外，病人必須住院治療，只能在一兩個走廊里活動。有時候，這種情況要持續數月，直到他們不再咳出活的細菌。
如果病情並未好轉，而是發生惡化，預後通常都很嚴峻。廣泛耐葯肺結核（Extensively drug-resistant disease，簡稱XDR TB）的治療甚至需要用毒性更強的藥物。它們的價格是一般藥物的25倍。在越南，大部分XDR TB患者都會喪命。
很多跡象表明，越南全國性的結核病計劃全靠有限的預算支撐着。
儘管頂級實驗室配備了一些現代設備，但全國64家省級醫院只能共用60台快速診斷機器。這個數字不及需求的一半，儘管每台機器越南只用付1.7萬美元。這大約是美國零售價格的十分之一。
更可怕的是，醫院的病房非常擁擠。一間病房裡住七個人，病床之間只有約30厘米距離的情況並不少見。（這實際上意味着一個房間住14個人，因為很多患者需要有一名親屬護理，為其打飯。這些人只能睡在地上或是走廊里。）
地理環境給結核病控制計劃造成了另一種障礙。在河內以西六小時車程的山羅省類似於香格里拉的谷地，一些村民家裡的屋頂是用茅草蓋的。他們只會說苗語或泰語。
山羅省厥升社區診所主任宋文孝(Tong Van Hieu)說，找到他們並讓其接受治療很難。一些人認為結核病是大霧、灰塵或金礦冒出的煙造成的。他們首先會求助於民間偏方。
在城市裡，一個新問題正在加劇。
越南日漸繁榮，這讓一些病人能負擔得起私人醫生。而私人醫生往往會忽視官方規定的由四種葯組成的治療方案，並且做不到堅持讓病人服用全部藥物。
而且畢竟有時候，即便病人順從地遵守規則，治療也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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