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特務和小特務

南方朔- 在這個挑戰極多，很不確定的世界，每個國家的統治者難免都會養一堆特務，幫統治者蒐集各種情報資訊，因此而有了竊聽、監聽、跟蹤、分化等特務手段。由於特務制度每個國家都在做，因此我並不懷疑它的必要性。只是特務雖有必要，但特務手段的行使卻不能無限大，例如特務的監聽絕對不容許違背國家憲政和基本的民權，否則就成「特務政治」，那是「恐怖治國」的源起。台灣會把監聽國會議員硬拗成是「行政疏失」，這真是無是非、無良知、無恥至極。人類史上最惡劣的「特務政治」已在台灣正式復活。 特務政治 恐怖治國源起 講到「特務政治」我就想談一談人類史上兩個最偉大的特務，一個是十六世紀英國伊莉莎白一世時的約翰迪（John Dee）；另一個則是十七世紀英國威廉三世時的笛福（Daniel Defoe）。 伊莉莎白一世乃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女王，她在位時，歐洲強權競爭，天主教國家西班牙和法國勢力強大，英國相對較為弱小，處於那個時代，英國一定要情報靈通，評估形勢準確。於是人類史上最厲害的特務約翰迪遂告出現。 約翰迪在伊莉莎白一世尚未成為女王前就是她的支持者，甚至還為了支持她而坐過牢。約翰迪是那個時代英國主要的天文學家和數學家，他和女王的老師乃是學問上的好友，因此當女王登基後，他遂自告奮勇的擔任女王的國際特務。他由於是歐洲有名的學者，熟悉各國的王公大臣，遂替女王蒐集各國情報，作情報和對策分析。他定期向女王和女王的宰相賽希爾（William Cecil）寫報告，報告都用密碼書寫，他都署名「○○七」。約翰迪即是○○七諜報員故事的源頭。女王由於有這種學問家特務的幫忙，她在外交上始能得心應手，使英國國勢漸增。女王的精明，乃是要搞特務，就要搞大特務，不搞小特務。大特務是用一流學者作情報蒐集和對策分析，成為國家的政治方針，小特務只會耍一些小手段，偉大的女王不屑一顧。 其次我們再來談一談第二個大特務笛福，他就是文學史上有名的《魯濱遜漂流記》的作者。 笛福出身寒微，但他對社會及政治的觀察卻是有天才般的本領，因此英國的新聞史遂說他是「新聞記者之父」。由於他對剛登基的英王威廉三世相當支持，因此威廉三世就特別請他擔任國王的私人最高特務，他在英國各地旅行考察，民心的向背、社會的矛盾、風俗的變化，都是他報告給國王的重點。他的有些報告之片段至今猶存。由於笛福很能抓重點、看趨勢，他這個大特務，對國王確實發揮了作用。笛福後來成為一代文學宗師。他的文章簡潔扼要，顯示他的特務生涯對他的寫作發揮了很大的影響，威廉三世雖然不是個偉大的國王，卻是個不錯的國王。 因此，伊莉莎白一世和威廉三世，可以說是特務政治之祖。他（她）們知道要當一個精明的統治者，先決條件就是需耳聰目明、訊息靈通。於是他們遂搞以蒐集國內外情報為主的特務政治。但他們搞特務政治，要搞就搞大特務，以形勢分析和如何因應為主，約翰迪以當時歐洲聞名的天文學家的身分幫女王搞特務，笛福是個大作家，幫國王蒐集情報，他們都是大特務，他們都沒有去搞郵電檢查、跟蹤、挑撥分化等招數。近代許多統治者喜歡搞竊聽、監聽等小伎倆，這其實都是小特務手法。大特務以國家形勢的情報分析為主，它是治國的輔助工具；小特務則是在恐嚇人民與政治不同團體，它是專制的恐怖政治。傑出的領袖出大特務，渺小的統治者則靠惡劣的小特務！ 竊聽、監聽 小特務手法 因此，人類史上最偉大的伊莉莎白一世女王乃是大特務制的發明者，她用一流的學者、科學家幫她蒐集分析情報，而後據以做為政府對策的指南，她開始知識治國的傳統；而恰好與伊莉莎白一世女王相對的，乃是中國在明代也形成了全世界最糟的恐怖式的小特務治國的模式，而非常湊巧的，乃是明代正好在十四至十七世紀，與伊莉莎白一世時代正好部分重疊。同樣的時代，西方走向情報分析、效率治國的方向，而中國則走向小特務恐怖治國的專制方式，東西治國的不同，由此而完全分流。 明代的小特務政治，起源乃是皇帝把身心不健全的太監當作親信所造成的宦官政治的延長。明太祖朱元璋本人就是個有虐待狂的人，他開國後就用太監當親信，他最早成立錦衣衛，最初只有五百人，但到了明末嘉靖年間，已增為十五、六萬人了。至於東廠則設於明成祖永樂十八年；而西廠則於憲宗成化十三年和武宗正德二年兩次成立。這些機構都由太監負責，他們身心畸形，虐待成狂，喜歡整人，到了明朝末年，這些特務加總起來已有幾十萬人。但特務愈多，民怨日深，政權更不穩，明朝在崇禎時亡國，李自成進入北京時，還是太監杜勳開的城門。各種特務後來都被李自成整得很慘。 用小特務的手段治國，主要是靠監視、相互檢舉、羅織、分化、陷害等方式造成集體的恐懼來治國。由於人人恐懼，這種方式的治國必然有效；但政府的濫權貪腐無能，也必然日益擴大，今天的台灣小特務橫行，其實就是大明王朝的重現！ （作者南方朔為文化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