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2013
日本核災民,昔日家園變「鬼城」
紐約時報MARTIN FACKLER -日本浪江町—74歲的渡邊裕子(Hiroko Watabe,音譯)每個月都會回到她位於被破壞的福島核電站附近的家中,在廢棄的房子里待上幾個小時,算是表達一下她對命運的不滿。她戴着外科口罩,脖子上掛着兩個測量輻射的設備,蹲下來清除雜草。
她不顧一切地想讓自己的小院子保持乾淨,是為了證明她還沒有放棄自己的家。兩年前,在9.0級地震和海嘯摧毀了五英里之外的核電站之後,她和她的家人離開了這裡。她的有些鄰居不願意冒險回來;她的家過去總是很整潔,但如今雜草已經長到齊胸高,堵住了家門口。
渡邊是和丈夫從郡山市開車過來的。渡邊女士說,「我心裡知道,我們再也不能住在這了。」郡山市距這裡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受災後他們一直住在那裡。「但是這樣做讓我們的生活有了目標。我們仍然覺得這是我們的家。」
儘管福島第一核電站(Fukushima Daiichi)持續不斷的環境危機已經成為全球媒體關注的焦點——每天有數百噸污水流進太平洋——一場人倫危機正在悄無聲息地展開。在福島核電站將放射性物質釋放到日本東北部兩年半之後,從受災最嚴重地區疏散的將近8.3萬名核難民仍然無法回家。有些人開始了新的生活,雖然他們並不情願,但是數萬人仍然處在法律和情感上的兩難境地,同時政府仍在許諾他們終有一天可以回家。
在等待的過程中,許多人越來越不滿。大多數人曾認同政府的計劃,即清除城鎮的污染,讓人們可以回到其家族世代居住的家園。現在他們懷疑,政府知道這次前所未有的清理行動將持續多年,甚至可能要比承諾的多幾十年,就像越來越多的獨立專家警告過的那樣。但是由於擔心破壞重啟日本其他核電站的計劃,政府卻不願承認這一點。
這讓浪江町和另外10個被疏散城鎮的許多人都沒有什麼好的選擇。他們可以繼續住在狹小的臨時房裡,每月從政府領取微薄的賠償金。或者他們也可以嘗試在其他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但這對於許多人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政府承認無法讓他們重返家園,對他們失去的家園和生計給予充分的賠償。
「中央政府命令我們回去,然後又讓我們等啊等,」擁有兩萬人口的浪江町町長馬場保(Tamotsu Baba,音譯)說。在爆炸開始撼動電站的時候,這些人匆忙地逃了出來。「政府不想為所發生的一切承擔責任,我們普通人就得付出代價。」
對於浪江町的居民來說,政府迷惑民眾的做法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們逃跑的那天,東京的官員根據計算機模型明知道他們逃往的方向可能很危險,但是因為害怕引起恐慌,卻沒這麼說。浪江町的居民們向北逃跑,直接進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放射性煙羽地帶。
在災難發生前,浪江町是一個生活節奏緩慢的農漁業社區,位於群山和太平洋之間。如今,這個社區在地圖上被分成不同顏色的小塊,這些顏色顯示了各地區的污染程度,以及前居民在僅限於白天的訪問中可以待多久。他們進入浪江町的時候被發放了放射量計,出來的時候還要接受檢查。在一個檢查站旁,一個標識警告人們,附近有被撤離農民遺棄的、恢復了野性的奶牛出沒。
在檢查站那邊的浪江町是一個鬼城,空蕩的街道上遍布垃圾和野草,這在以整潔聞名的日本簡直是奇觀。一些傳統的木製農舍在地震中倖免,不過這些住宅仍然難逃被遺棄的命運。滲入的雨水導致老舊的木頭橫樑腐爛之後,這些房屋紛紛坍塌。屋頂上的瓦片散落在街上。
通過破舊的商店櫥窗,還能看到地震中從貨架上掉下的貨物散落在地板上。在浪江町公所,日曆上還是2011年3月,災難發生的那一天。
官員們重新佔據了町公所的一角,作為「重返家園籌備行動辦公室」,不過他們到目前為止採取的行動只是安裝了移動廁所並部署了保安,以防止盜竊。中央政府希望最終可以部署大量工人,把成噸的污染土壤集中起來。但是官員們遇到了難題:他們發現鎮上只有兩個地點可以儲存有毒土;但是他們卻需要49個。
渡邊每次回來都很痛苦,也很害怕。她說,她丈夫的汽車經銷店被搶了。她的庭院被一頭兇悍的野豬佔領,她好不容易才將其趕走。她覺得給車道除草太危險,所以她指着放射計量上的數字,謝絕了一位主動要求幫忙的訪客,計量讀數已經達到了撤離水平的2.5倍。
她非常懷念這個曾經無比融洽的社區,鄰居們會來她家喝茶閑聊。她在這裡撫養了四個兒女,她的10個孫子孫女也常常來看望她;他們的動物毛絨玩具和嬰兒玩具如今混在汽車經銷店地板上的瓦礫堆里。
她最小的兒子全家也曾和他們一起住在這棟房子里,他本來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但現在已經發誓再也不回來了。他搬到了東京的郊區,因為他擔心即使是與浪江町產生一丁點關係,也會讓他兩個年幼的女兒遭到歧視,就像廣島和長崎爆炸的倖存者一樣。
渡邊說,「年輕人已經放棄了浪江町,只有老年人想回來。」
在她有着300年歷史的農舍里,84歲的小和田俊(Jun Owada,音譯)正在大門不遠處清掃榻榻米地板上的老鼠屎,這些老鼠是在她搬走後趁虛而入的。她今天回來是要完成一個傳統的悼念儀式,為她的丈夫清洗墓碑。她的丈夫在地震前已經去世。
與渡邊家不同,她已決定開始新的生活,她目前正在東京郊區與一個兒子一起生活,她回來是為了紀念一段已經放下的過去。她說,每次回來,她都會受到相當於一兩次胸透計量的輻射,即使她一直待在室內。她一邊掃地,一邊指着那些她收拾不了的東西。
梯田裡的水稻田已經雜草叢生,儘管她家的粗木樑比鄰居家的堅持了更長時間,也已開始腐爛。
「只需到這裡看一眼,」她說,「你就知道不可能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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