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016

燦爛時光

陳慧真

「他們才剛嶄露頭角,就來拍這個戲,將來肯定沒有了中國市場。」公視年度大戲《燦爛時光》導演鄭文堂感性地說,這是一部談台灣民主發展的故事的電視劇,這些年輕一輩的演員們台語也許並沒有那麼流利,但對他們可是打從心裡感謝起的。鄭文堂舉個例子說,即使他有很多錢想找彭于晏,人家應該也沒可能拍啊,因為一旦出演了這部劇,就不能再拍中國的戲了。

確實,現今的戲劇圈生態越來越難完全不去考慮到市場的問題,尤其中國市場的龐大利益。鄭文堂說,演了這樣一部戲,將來可能就被貼上了標籤,而這個標籤會一直跟著你,不會消失。所以他很感謝這些年輕演員們,即使知道可能失去中國更大的市場,也願意為了台灣的歷史,演出這樣一部至今仍被許多人視為敏感議題的228事件背景的時代劇。

再過一個禮拜便是228事件屆滿69週年的紀念日,《民報》在台灣國際會館舉辦文化講堂《三個世代創作者的燦爛時光》座談會,邀請跨世代創作者們齊聚一堂,包括導演鄭文堂、編劇鄭心媚,並由台灣歷史上首次推動228平反運動的人權醫師陳永興擔任引言,以228、中壢事件、美麗島事件為時代背景,講述台灣從烏雲到陽光的過程的偉大史詩故事《燦爛時光》。現場湧入兩百多位觀眾,坐無虛席、場面熱烈。

越悲觀,就越覺得一定要去拍它!

「坦白說,聽到今天是陳永興醫師主持的時候我很驚訝,也很忐忑。」鄭文堂回憶起當時說,1987年,台灣都還在戒嚴時期,他參與黨外運動想要拍片,因此當時就向陳永興和蘇治芬等人募款,同時告訴他們說要拍攝記錄228事件的作品。後來因為真的太窮了,228一直沒有拍成。但那之後每次一遇到陳永興醫師,「啊,好像還欠了一件事情。」鄭文堂說每當看到陳永興或是蘇治芬,腦海裡就會浮現應該要把228作品完成的想法,所幸,現在終於完成了這部《燦爛時光》。

鄭文堂坦言,自己本來對這件事其實也很不樂觀。但他說,「越悲觀,就越覺得一定要去拍它。」當時身邊不乏有許多質疑的聲音,他常常被友人問為什麼要做這件事,甚至電視台也認為拍這類戲劇沒有商業性可言,勸他不要再去碰。鄭文堂說,這一路走來其實面對很多困難,比如說找不到錢,比如說沒有市場,這些困難都一直在限制創作。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有一種使命感,一定要完成。


《燦爛時光》導演 鄭文堂。(郭文宏/攝影)

在你人生面臨困難的時候,也許你會想起來

過去曾從事記者工作的鄭心媚,覺得藉著「筆」便可以改變社會,但後來發現台灣的新聞環境並不如自己所想,於是她離開當時任職的報社,轉而從事人物專訪,也開始試著編劇。她認為,透過戲劇來演繹歷史,對於社會是有影響力的。「中間可能有一句台詞,你會記一輩子。在你人生面臨困難的時候,也許你會想起來。」

「過去…從台灣人觀點出發的故事,在流行影視文化是很少的。真的沒人要看嗎?我不相信沒人要看,而是沒人要播。我要證明,沒人要播不代表沒人要看,我不相信台灣人不關心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燦爛時光》的編劇鄭心媚說。

如今,終於「證明」鄭心媚的想法了,這部戲推出以來不僅迭獲好評,收視表現和社群網路的追蹤和迴響也都極為熱烈。從228到中壢事件到美麗島,這段台灣現代歷史版的「河殤」,留下的,可以證明:不只悲情,還有著更多的青春熱血以及對理想的堅持。



《燦爛時光》編劇 鄭心媚。(郭文宏/攝影)

另外有人詢問到劇中飾演單雯麗的演員張家瑜,跟閃靈樂團《薰空》MV中的女主角很像,一查之下果然是同一個人。鄭文堂導演也笑說,確實是因為知道張家瑜出演過閃靈樂團的這支MV,所以找她來,「她一定不會害怕來演《燦爛時光》。」

陳永興:民主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需要努力爭取

「從選演員這件事情上能看出導演的顧慮和考量,就可以知道228事實上還沒有過去。」當年挺身與鄭南榕、李勝雄等人推動228公義和平運動的人權醫師陳永興說,如果中國強行統一台灣,那麼228就還會再發生,因為人民一定會反抗,人們不可能接受一個沒有民主的政權來統治。

「過去我們常常被父母告誡不要插手政治、不要反抗政府,」陳永興說,那時候其實很多受難者還是不敢作聲,因為打從心底不相信會成功,也不相信國民黨會道歉,也一直將228視為禁忌。然而陳永興醫師認為,台灣人是自己的主人,就沒有什麼好懼怕的,不需要讓政府來幫自己做任何決定。

有壓迫就必定會有反抗,有反抗就會有犧牲、就會付出代價。但是陳永興也說,有反抗就有希望。「現在這一代的和平和民主,都不是平白從天上掉下來的,當然也不會一直理所當然持續下去。」他說,這是許多前輩的犧牲換來的,必須要好好珍惜,並且繼續努力下去。

陳永興醫師說,平反228,人們在乎的並不是賠償的問題,也不是為了把加害者抓回來關,畢竟已經過了法律追溯期,而且多半可能也已經老了或者不在世了。然而國民黨看來是不會反省了,因為直到現在,沒有一個加害者出來承認自己做錯了。陳永興說,當年很多人被帶走、失蹤,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的、死在那裡,「我們檢視228,並不是實質上要處罰誰,而是因為許多是非對錯需要釐清、很多事實需要公開。」家屬要的不是賠償,而僅僅只是想要知道「真相」罷了。

因此,這個藝術作品就變得重要了。陳永興強調,這是社會責任、歷史責任,也是藝術創作的理想。透過藝術或文學來呈現歷史,比開一場學術研討會要來得有意義多了。他認為,人民應該擁有自己的歷史解釋權,「如果你必須仰賴別人而活,那麼只有死路一條。」鄭文堂導演也說,「文化詮釋權」一定要靠自己。因為自己不做,不會有其他人來幫你做。比如說太陽花學運自此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而他們也因為太陽花學運而在幾乎想要放棄的時候,又再度產生了新的連結。

「228當然還沒有過去。」鄭文堂導演說,他在十年前拍攝了《傷痕二二八》,就曾被主持人警告。一直到了十年後的今日,這個問題卻還是存在。他拍了這部《燦爛時光》,甚至被二十幾歲的年輕朋友們關心「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被禁?」鄭導演因此感嘆:都 2015 年了!

鄭文堂說,這部《燦爛時光》某種程度也是在講述自身經歷的一部分,比如因為從事黨外運動而上報、被里長或學校通知父母自己的小孩不好好念書都在做些有的沒有的等等,鄭文堂說,那些都是他自己以前常經歷的。他表示,雖然戲裡頭看不到導演的身影,但你會知道這個導演在想什麼。正如同他強調文化詮釋權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裡,而鄭文堂導演便是透過戲劇的方式,講述這一段屬於他、也屬於台灣人的「燦爛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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