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2013
歐洲的浮華與墮落
Damon Winter/The New York Times
羅傑·科恩-
倫敦—意大利前總理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曾經駁斥意大利陷入危機的言論,因此出了名。他指出餐廳里賓客滿座,飛機票也很難訂。他還曾提出,投資意大利的一個好處在於「我們這裡有美麗的女秘書」。簡言之,他是一個在大事臨頭的時代不那麼正兒八經的男人。但他也是二戰後意大利任職時間最長的總理,還曾在歐元陷入嚴重危機後的兩年里主政。
這是一個謎,現在依然如此。貝盧斯科尼已經被判稅務欺詐,被禁止擔任公職兩年,還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而他想通過做社區服務的形式服刑,有可能重操舊業成為一名歌手。
意大利人並非不務正業的民族。幾乎沒有哪個地方的人比都靈人或米蘭人更正經、更勤快。在高高在上的超級富豪們試圖影響世界議事日程的時代,貝盧斯科尼這位億萬富翁代表着範圍遠超意大利的「時代精神」嗎?當現實世界裡的歐洲政客顯得軟弱無力的時候,他成了一個表演者。在後意識形態時代,他是一個帶來歡笑的插科打諢者,是沉迷於真人秀的鬱悶大眾眼中的超凡人物,還是形象重於一切的世界裡一個講究着裝品味的人。
這一切都有點道理。歐洲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危機。你在歐洲大陸各地都能捕捉到絕望的畫面,但並沒有人挨餓,還似乎有足夠的「精彩好戲」阻止民眾造反。人們渴望得到消遣;技術能夠滿足這一點。富人令人怒火中燒,但在潛意識層面又具有某種強烈的吸引力。歐洲各國首都的市中心充斥着金錢、房地產經紀人和各種名牌。全球超級富豪願意在有法治的地方買下落腳點。這正是「老歐洲」可以提供的。
法國前總統尼古拉·薩科齊(Nicolas Sarkozy)不是貝盧斯科尼,但他同樣愛財(儘管並非同樣富有),同樣愛出風頭,同樣性子火爆,同樣具有腎上腺素支撐的人格面具。法國人對他感到厭倦以後,便走向另外一個極端,選舉「正常人」(Monsieur Normal)弗朗索瓦·奧朗德(François Hollande)出任總統。但現在他們卻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奧朗德似乎太正常了一點,難以讓身陷危機的他們分散一下注意力。
當然了,貝魯斯科尼主要是意大利社會的產物,儘管他身上也帶有其他一些因素的影響。我在上世紀80年代曾在這個國家做過記者,那時意大利國家政治要比現在重要。位於威尼托街(Via Veneto)的美國大使館裡有很多外交官(還有特工),他們對北約(NATO)同盟的軟腹部感到發愁,還擔心文質彬彬的的意大利共產黨人進入政府。可話說回來,那時的政治也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遊戲,一個任人唯親的封閉體系,其可允許的極限由美國人說了算,即把共產黨拒之門外。在意大利,忠誠是一個本地的概念。
不能把羅馬太當真。曾扮演歷史主角、但早已不再如此的這座城市,背負着沉重的負擔。它沉湎於日復一日的緬懷,緬懷那金碧輝煌但影響力已經式微的宮殿和擠滿日本人的美麗廢墟。難怪羅馬崇尚的是奢侈,而非勞作。我常常覺得,它是一個穿着華服的流浪兒。
這令我想起了保羅·索倫蒂諾(Paolo Sorrentino)的傑作《絕美之城》(The Great Beauty)。它是一部來自貝盧斯科尼時代的以虛無為主題的電影(男主角是一位陷入寫作瓶頸的作家,福樓拜想要寫出一本虛無之作的雄心令他着迷),詳細描繪了關乎羅馬資產階級的所有一切,他們的放蕩形骸,他們所跳的康加舞,他們那自欺欺人的絕望。他們得到了以華麗方式結束一切的權利(意大利的郵輪不是都沉了嗎?)。這是一部美麗的電影。沒有人能像意大利人那樣在唯美上達到極致。它同時也是令人不安的歐洲危機的寫照,充滿了偽善、謊言、怨恨、殘忍和空虛的性行為。索倫蒂諾製造的美感讓人沉醉,但當你醒來的時候,卻要面對現實的困擾。
片中的小說家男主角名叫傑普·加姆班德拉(Jep Gambardella),西裝口袋裡永遠插着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裝飾方巾。他問想要勾引的一個女人,她是做哪一行的。「我是有錢人。」真是好職業,他評論道。在另一個場景中,他被指控為厭惡女人的男人。他強調,不,你說的一點都不對,「我其實是一個厭世者。」於是馬上有人恭喜他:「談到憎恨,你必須把目標定得高一點!」
一個年輕的女孩把顏料投向空白的畫布,然後用手推抹(她因此獲得了數百萬的報酬);一位日本遊客暴斃;時髦的上層人士被飛刀逗樂;有人的人生跌至谷底;一隻長頸鹿出場了,還有一些鸛鳥,一個有權勢的侏儒,以及一個104歲的准聖徒。(「真的嗎?她看上去年紀還要更大些。」)加姆班德拉最好的朋友情場失意,寫作又不順,於是決定離開。他的結論是:「羅馬讓我很失望。」
場面很華美。但明顯散發出一股野蠻的氣息,同樣明顯的是,這種歐洲「文化」來自上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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