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2013

西方的太陽下山了

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 西蒙•庫柏- 美國作家P•J•奧魯爾克(PJ O'Rourke)喜歡跟人說起一則與反美主義有關的故事。1984年他報道黎巴嫩內戰時,經常被真主黨設置的檢查站攔下。一次,他來到了一座檢查站,一群荷槍實彈、身穿“殺死美國撒旦惡魔”字樣T恤的少年人在那裡把守著。奧魯爾克出示了他的美國護照,一個少年開始痛斥他:“跟我說說,貧窮、戰爭、不公、猶太復國主義——為什麽這個世界的可怕災難都是美國造成的。”終於,少年停止了數落,把自己的職業規劃告訴了奧魯爾克:他打算去密歇根州的迪爾伯恩學習牙醫。 故事精闢地概括了世界上許多人對西方的感情:憤恨與嚮往交織。1492年一些美洲原住民對哥倫布可能也懷有相同的感情。奧薩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阿亞圖拉霍梅尼(Ayatollah Khomeini)、羅伯特•穆加貝(Robert Mugabe)和烏戈•查韋斯(Hugo Chavez)等反西方領袖都扭曲和利用了這種反西方情緒。但如果西方真的在喪失全球影響力的話——正如最近敘利亞局勢體現出來的那樣——那麽反西方運動就有麻煩了。西方在軍事和經濟上的衰落可能會削弱反西方情緒。換言之,西方的式微或許讓我們西方人更安全。 自哥倫布以來,我們就經常招惹世界各地的人們——最初是殖民,後來是冷戰,再後來是“反恐戰爭”。我們出手乾預,有時是代表正義打擊邪惡,有時是代表邪惡打擊正義,但更多的時候是邪惡對邪惡。外交“現實主義者”認為,我們需要建立起全球影響力,以保護我們的利益。這是有一定道理的。此外,乾預讓西方的外交政策人士有事可做。但另一方面,如果你不斷惹煩別人,他們有時就會攻擊你。 正如伊恩•布魯馬(Ian Buruma)和阿維沙伊•馬加利特(Avishai Margalit)在《西方主義》(Occidentalism)一書中解釋的那樣,煩擾非西方人的不只是我們的炮艦,還有我們的資本主義、說教(在一團糟的伊拉克戰爭後才宣告消停)和性自由。1949年,身為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成員的埃及思想家賽義德•庫特布(Sayyid Qutb)在科羅拉多州格裡利市學習時,看到年輕女子隨著《寶貝兒,外面很冷》(Baby, It's Cold Outside)的歌聲與男士翩翩起舞,大為震驚。庫特布在文章《我所見到的美國》(The America I Have Seen)中帶著憤恨(和嚮往?)回憶道:“臂膀勾住屁股,嘴唇貼著嘴唇,胸與胸擠在一起。” 一般來說,西方人將非西方人視為被統治的臣民。歷次的羞辱至今仍留有餘痕。一位伊朗出版商將我的書翻譯出版卻沒有支付任何費用,他在給我的一封郵件中解釋了他的決定:“我希望您反思,你們那些小小鄰國的財富來自何處——是他們自身辛勞的成果,還是剝削第三世界數億人民的所得?” 經濟學家、哲學家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寫道,非西方人常常自我安慰,西方擁有物質財富,而他們則得到情感的滿足——因此他們才對“美國物質主義”大加撻伐。但阿瑪蒂亞•森指出,反西方者對西方思考得太多,因而貶低了自己的身份:“窮其一生破壞西方,炸毀(西方)著名建築……反映出一些人過度關註西方,這種執念已經遠超其他一切事物和價值觀。” 阿瑪蒂亞•森認為,這些人懷有“殖民心態”。 而現在,這種反西方的執念正在減弱。 原因不只是西方正在減少乾預(除了巴基斯坦和也門——在這兩個國家,我們助長了反西方勢力的氣焰),還在於我們已經不再是物質主義的全球象徵。事實上,西方人如今反而常常嘲笑中國、阿拉伯和俄羅斯富人對奢侈的熱衷。摩天大樓和古馳(Gucci)門店鱗次櫛比的東方城市日益成為物質的象徵,而坐落著博物館和古跡的西方城市則代表著精神。 在西方沒落之際,查韋斯、馬哈茂德•艾哈邁迪內賈德(Mahmoud Ahmadinejad)和本•拉登等反西方旗手退出國際舞臺卻後繼無人,這絕非巧合。卡斯特羅(Castro)家族現在更擔心古巴的問題,而不是美國的問題。只有穆加貝還高看英國,指責英國的魔爪無處不在——但他已經89歲了。 大多數年輕人對西方沒那麽關心。泛非洲雜志《革命鬥爭》(Chimurenga)的喀麥隆籍編輯恩托內•埃賈貝(Ntone Edjabe)談到當今非洲文壇時說道:“如今人們不寫白人。我不反感白人。我甚至都不認識白人。我反感的是地下酒吧的老闆。” 曾經被伊朗示威者稱為“大惡魔”的美國如今最多只能算是中等惡魔。英國是小惡魔。20年後,我們或許會看到遙遠國家的示威者焚燒中國國旗,或是全球各地的恐怖分子將目標對準中國。 隨著西方軍事和經濟力量的衰弱,還剩下一種所謂的“西方特色”仍在惹惱反西方陣營:性自由。正因此,許多反西方民粹主義者選擇將“性守紀”作為獨特的賣點。這樣,面紗在伊斯蘭國家被用得更為廣泛,而同性戀和無上裝女權運動Femen成為了非洲和俄羅斯民粹主義者的靶子。現居紐約的印度作家兼企業家尼什•格拉(Nish Gera)稱,印度人大多將同性戀視為“西方病”——他本人出櫃時,他母親就吐了。但將反西方運動轉變為一場反性運動,或許終究不是用來吸引支持者的明智策略。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