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雀
切.格瓦拉帶著十七名志願軍,於1966年十一月七日潛入玻利維亞山區,進行他人生的最後戰役。切意圖號召玻利維亞有志之士投入革命,卻未能獲得玻利維亞共產黨第一書記蒙赫(Mario Monje Molin)的支持,同時,當地農民不但不協助切的游擊隊,甚至告密出賣,再加上隊員軍心渙散,頻頻出錯。就這樣,整支游擊隊人數最多時不過五十,一路殞落,到切被捕前夕只剩十七人。
1967年十月八日拂曉四點,這僅存的十七人一路踟躕而行,有人在上次戰役中受了傷尚未痊癒,有人因長期脫水與營養不良而虛弱無比,也有人視力不佳又耳沉跛足,更有人罹患重病已是氣若游絲。天亮後,就在溪澗旁飲水解渴之際,被無花果村(La Higuera)的村長兒子窺見而敗露行跡。駐紮附近的玻利維亞軍方,接獲密告之後立即派遣兩連士兵,外加一支飛行中隊,傾力圍剿。從白晝到日落,游擊隊受困於猶羅(Yuro)峽谷,結果四人陣亡,三人被捕,其他十人暫時僥倖突圍。
切就是三名俘虜之一,他的M-2步槍壞了,手槍子彈用完,右腿中彈,得靠人攙扶,狼狽不堪。入夜,三人被押解到無花果村的一所小學,被分別監禁,翌日旋即遭處決。
玻利維亞軍方打開切的背包,裡面有十二卷底片、二十張地圖、一個手提收音機、兩本行事曆、一本綠色筆記本。兩本行事曆引起極大騷動,影本後來輾轉送到卡斯楚手中,並出版為《玻利維亞日記》。至於那一本綠色筆記本則無人青睞,筆記本裡一樣布滿切那小到難以辨識的筆跡,抄寫了菲利浦(León Felipe, 1884-1968)、巴耶荷(César Vallejo, 1892-1938)、紀廉(Nicolás Guillén, 1902-1989)、聶魯達(Pablo Neruda, 1904-1973)四位偉大詩人的作品,共計六十九首。
2007年,於玻利維亞公開切的部分遺物。(路透)
為何有這麼一本筆記本呢?
切進行游擊戰時,除了軍備外,總會準備一些書籍;據信,為了減輕背包重量,切抄下詩作,以利朗讀。玻利維亞軍方查閱筆記本後,認為無關軍情而隨意丟棄。2007年,切逝世四十周年後,這本綠色筆記本終於曝光,由墨西哥西伊斯巴拉爾(Seix Barral)出版社付梓,題為《切的綠色筆記本》(El cuaderno verde del Che),讓讀者更認識切的文學修養。當年在古巴山區進行革命時有《歌德》(Goethe)以及數本馬克思主義書籍相伴。在玻利維亞山區則有「詩選」相隨,陪他度過生命的尾聲。
2007年,切逝世四十周年後,他個人的詩選終於由墨西哥西伊斯巴拉爾(Seix Barral)出版社付梓,題為《切的綠色筆記本》(El cuaderno verde del Che),讀者可藉六十九首詩選了解切的風雅。(作者藏書)
孤獨本身就是一首詩
胼手胝足,刻苦耐勞、堅忍不拔、冒險犯難……是游擊隊員必須學習的基本課題;只是,一旦囿困於迷宮般的險峻山區,再加上飢餓、口渴、疾病、死亡等磨難,當初的戰鬥力已被消耗殆盡,隊員的人性弱點一一浮現,驕傲、自私、貪婪、散漫、猜忌、懦弱、背叛……至於切個人的情緒,也隨著戰事告急與氣喘發作而劇烈起伏。
的確,背包裡裝的不只是理想,也承受著孤獨
十一個月來,背包裡的那本綠色筆記本應該是益友良伴,撫慰了孤獨。六十九首詩,六十九種心情。巴耶荷的〈黑人傳令官〉(Los heraldos negros)道盡了生命挫折的無奈。紀廉的〈第六號頌樂〉(Son número 6)傳遞混血文化與土地包容的理想世界,而〈綠色大鱷魚〉(Una largo lagarto verde)勾勒出古巴的風、太陽、海水與蔗園,令他彷彿在詩中瞥見留在古巴的妻小。他藉聶魯達的〈絕望的歌〉(La canción desesperada)飛越挫敗的幽谷,以〈獻給玻利瓦爾的頌歌〉(Un canto para Simón Bolívar)悼念捐軀的戰友。
切與在古巴的妻小。(http://ep00.epimg.net/diario/imagenes)
他振作精神,將孤獨放回背包,儼然唐吉訶德,執著於理想主義,再度跨上坐騎駑騂難得(Rocinante),執起盾牌,踏上勝算渺茫的征途,菲利浦的〈偉大冒險〉(La gran aventura)縈迴腦海:
度過漫長四百年……
駑騂難得已精疲力竭。
年復一年既陰暗且殘酷的冒險……
步步踏在崎嶇蜿蜒的歷史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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