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2013
情侶裡的「分居族」
紐約時報生活方式CONSTANCE ROSENBLUM-在紐約,由於住房是日益緊缺而又價格昂貴的商品,又加上那套老掉牙的規則「兩人搭夥少花一半」的作用,在情理上似乎早已決定,伴侶們克服各種艱難險阻,也會寄身於同一屋檐下。
很多人共居一室,只是為了有利於支付賬單。但是有些伴侶——既有長期處於戀愛關係的,也有正式結婚的,卻選擇另闢蹊徑。他們各住各的——在同一棟大廈的不同樓層、同一條街區的街頭街尾,或住在不同社區,甚至不同的行政區里。
有些作此選擇的人認為,分居兩處不僅能減少伴侶間的摩擦,而且能使彼此關係保持鮮活甚至熱情,又免去了一些尤為瑣碎的煩惱,比如該由誰去清空洗碗機?哦對了,有人付過房租了嗎?
對於年長的紐約人尤其如此。由於他們早已安於自己的生活方式,這一主張對於他們便格外有吸引力。有可能是雙方都各自熱衷於生活在某個特定社區,彼此不想妥協;而且經過多次婚姻破裂之後,那個共同分擔按揭、使用情侶毛巾的世界,對他們而言魅力已所剩無幾了。
在一個連區區鞋盒大小的公寓都被貼上重磅價格標籤的城市裡,在房產上的得失計較,扮演了一個關鍵角色。誰敢把一套租金穩定的經典6號公寓(Classic 6)棄如敝履,誰又能拋下格林威治村(the Village)這樣高檔住宅區中的一套價格實惠的住處?而又有多少人能擠住在一間食品儲藏室大小的單間寓所里呢?
最近,暴風驟雨般興起的一系列統計學研究,以及兩本新出版的圖書——麗絲·斯特賴克(Lise Stryker)的《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各安其所》(Living Happily Ever After—Separately)與艾瑞克·克萊恩貝格(Eric Klinenberg)的《獨行:一個人生活的不凡之處與驚人吸引力》(Going Solo: The Extraordinary Rise and Surprising Appeal of Living Alone)——分別記錄了被社會學家們稱為「共同分居生活」(living apart together),又名「L.A.T」的現象。
「這種方式有驚人的吸引力,可能因為它防止了人們在家庭生活中不斷出現的紛爭,」紐約大學的社會學教授克萊恩貝格說,「很多獨自生活的人,都維繫着相當重要的戀愛關係。而在紐約,這種方式尤其具有吸引力,因為紐約有着如此興旺的公共文化,而對於人們怎樣過自己的生活,幾乎沒有過什麼指摘。」
伴侶們生活在各自屋檐下的原因,通常是他們長久以來一貫如此,所以這更像是在保持現狀,而並非刻意為之,正如花旗集團(Citigroup)的一名62歲律師邁克爾·肯尼(Michael Kenny)和與他共度一生的女士英格里德·多伊爾(Ingrid Doyle)一樣。他們邂逅在一個沒人能想到的環境——牙醫辦公室。她是牙科護士,而他是一名病人。他們在2000年第一次約會後不久就成了伴侶,儘管倆人仍然固守着彼此迥異的生活習慣。
他的住處在南哈萊姆區(South Harlem)的西116街,這是一棟重修的廉租公寓樓中一套租金穩定的雙卧室公寓。他從1997年開始便住在那裡,並每月為這套公寓支付不到2000美元(約合人民幣12241.6元)的租金。公寓里的傢具,大部分是有些年頭的金橡木製品,都可以追溯到他還在布朗大學讀書的時候了。
「因為,讓我們面對現實吧,」肯尼說,「我已經是個老傢伙了。」
比他小十來歲的多伊爾住得更加體面些,她在哈萊姆區西北部的西143號街,有一套七個房間的戰前合作公寓(co-po),購於20年前,花了25000美元(約合人民幣15.3萬元)。她的房屋四面裝有11扇窗戶,包括餐廳這樣舒適的配置,在最近一次翻修房屋時,還發現了一座壁爐的輪廓。
「這真的不是什麼決定,」肯尼談起這種生活方式時說。他和多伊爾各自的孩子都已經長大,他們有時候會在家裡住。「另外我們都不是新婚夫婦,」他說,「我們都是過來人了。」
儘管他們住處不同,生活卻有條不紊、非常融洽。他們休假時待在一起,也常常晚上見面,通常他會待在她的家裡,因為那裡更整潔一些。雖然一些這樣生活的伴侶會擔心缺少日常的親密感——兩人之間不經意的擁抱,或是惡夢醒來後的好言安慰,但多伊爾對於他們的生活方式卻沒有任何不滿。「很難想出這有什麼不妥之處,」她說。「有時候我會想他,但坐出租到他的住處只要7美元(約合人民幣43元)。」
而他呢,只要步行走過30條街區或跳上一趟地鐵,就能到她那裡。他的不滿也微乎其微。「我懷念有人在身邊的那種安逸,」肯尼說,「但是我已經一個人生活了那麼多年,我想改變起來肯定很難。我有自己的行為方式、自己的生活領域。有句老話說,牢固的籬笆能夠成就友善的鄰居。一扇能關上的門,也會成就一段好的戀愛。」
一對伴侶各居其所這樣的想法,仍然會令一些人大驚小怪。所以很多分居的伴侶對於公開他們的情況,仍會有所抗拒。他們擔心會失去一套誘人的公寓,或是讓一件好事蒙上陰影。有些人不願承認自己對此抱着玩玩看的心態,怕這會發出信號,表明這段關係並不是認真的。
但是在紐約這樣的城市,這種各居其所的方式理所當然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對於那些處於「空巢」狀態(也即所謂的「暑期家庭」)以及沒有孩子的伴侶們。與寬敞的鄉村住宅不同,紐約的房屋很少帶有可用來存放物品的地下室,也沒有可以讓你的另一半用來當辦公室的頂樓卧室。而對於那些房屋已經在這些年裡升值了的人而言,分居的方式也具有更長遠的財務意義。
「在紐約,優質房產很難找,所以人們不願放棄一處租金穩定的公寓,」克萊恩貝格說,「因為公寓才是安全感真正的來源,而戀愛關係卻不一定。不管發生什麼,你都知道自己總是能搬回去的。而真正讓人感到焦慮的是你想找一個住處,卻擔心自己付不起租金。所以,如果一對伴侶有兩套不錯的公寓,兩個人便都不願放棄。住在一起短期來看是會省錢,但人們會擔心,假如這段關係不能持續下去的話,自己還有長遠的開支。」
「這種潛在的恐懼就是,」克萊恩貝格半開玩笑地補充道,「你可能不得不搬到澤西城去(Jersey City)。」
這正是兩位50多歲的藝術指導,羅伯特·豐塔內利(Robert Fontanelli)和羅爾夫·肖格倫(Rolf Sjogren)所害怕的事情。他們有幸於上世紀90年代就住進了頗為實惠的曼哈頓公寓,但無法想像要放棄自己的住處,儘管從大約六年前兩人相遇以來,他們的關係正變得越來越好。
豐塔內利還是一位藝術家,他住在一套單卧室公寓中,位於格拉莫西(Gramercy)爾文坊(Irving Place)的一棟1929年都鐸式大樓里。此處環境嘈雜,而且廚房面積只有4x5英尺(約合1.2x1.5米),但這套豐塔內利15年前以13.8萬美元(約合人民幣84.5萬元)價格買下的公寓,的確是筆不錯的交易。
肖格倫則在一家名為斯多克畫廊(Gallery Stock)的圖片社工作。他所買的公寓更加實惠,那是一套位於14樓的開放式單間公寓(Studio),位於格林威治村的霍雷肖街(Horatio Street)。20年前,他以6.2萬美元(約合人民幣37.9萬元)買下了它。這間公寓的面積大約為450平方英尺(約41.8平方米),感覺無比溫馨;但是,拜曼哈頓中心城區那一覽無餘的壯觀景色所賜,燈光湧入房間,讓這裡在夜間也亮如白晝。
倆人相遇後,數月之內便結成了伴侶。「我們的關係很長久,很幸福,」肖格倫說,「我能想見自己和羅伯特白頭偕老,這種感覺我以前從未有過。」
但是對房產的擔憂,讓他們堅守了各自的棲身之所,「因為即使我們把兩套公寓都賣掉,」豐塔內利說,「然後拿到比如說10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612萬元),但是你用100萬能在紐約買什麼房呢?」
他們每周有一個晚上會各自獨處,但在大多數夜晚,其中一人會在風景如畫的路上走個22分鐘,來到對方的公寓。他們就像大學室友一樣,有時候會共穿衣服,因為兩個男人的身材差不多。豐塔內利對他們的衣櫥做了這樣的總結,「一件黑襯衫就是一件黑襯衫。」
對於「今天這裡、明天那裡」的生活模式,肖格倫偶爾也會憂心忡忡。「有時候,我覺得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說,「有時我在想,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跟我的伴侶住在一起呢?而且,在兩所公寓之間來來往往也讓我感到有點疲倦。但是,如果這樣做能維繫我們的關係,並讓我們倆都開心,那我們為什麼要去改變呢?人們都說,如果你們不住在一起,那就不是來真的,但我想像不出比現在更加真實的生活。」
當房地產經紀人們被請求,為一對伴侶中的某一位找套新公寓時,也看出了這種「你是你、我是我」相處方式的端倪,正如發生在房地產經紀公司Halstead的一位經紀人珍妮特·列維(Jenet Levy)身邊的事一樣。她的客人是《地獄廚房》(Hell\'s Kitchen)里的一對組合,已經若即若離地一起生活了七年,「兩人關係持久,非常相愛,」列維這樣總結這段關係,「但她總是長時間地瘋狂工作,卻見他經常睡大覺,而且在她看來還有些懶散,於是她心裡就很煩。這位女士還很反感冰箱里那些被她形容為『我不喜歡的食物』的東西。」
七月里,列維為她在西村(West Village)找到一套公寓,距離她男友的住處非常近,可以讓他常去看望她的貓,他很粘那隻貓。「他倆是不錯的一對兒,」列維說道,「只要他們住在各自的公寓里。」
分開居住有助於鞏固一段關係嗎?60多歲的退休律師詹尼斯·漢德勒(Janice Handler)和她的丈夫,曾離過婚並於1978年與她結婚的85歲醫生諾曼·伊洛維特(Norma Ilowite)發誓說,他們就是。伊洛維特每年大部分時間在停靠於澤西峭壁(Jersey Palisades)外的一艘40英尺(約12.2米)的船上度過。而漢德勒的家是卡耐基山(Carnegie Hill)的一套有兩間卧室的小公寓,她20年前以不到2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122.4萬)的價格買下了這套房子。這對夫妻在船上共度周末,而冬天則住在她的公寓里。他們的矮腿獵犬亨利(Henry)也往返於兩地。
「最初,我們這樣做是因為諾曼想在船上生活,」漢德勒說,「坦白講,我對這個主意並不是百分之百感到興奮,但我決定順其自然,因為我想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又不想離開紐約。如今,一晃35年過去了,我一念之間就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
但她知道,再過十年,她的丈夫在自己的住處和她的公寓之間往返,會變得更加困難。「我能覺察到,這樣的日子行將結束了,」漢德勒說。但她希望再有五年時間。
同樣在數着日子過的,還有衛生保健系統的一位前任管理員維羅妮卡·凱萊赫(Veronica Kelleher),和退休的精神治療醫師凱文·哈維(Kevin Harvey)。這兩位已經70多歲的老人,是在1965年在布魯克林高地(Brooklyn Heights)的一個教堂青年人組織中邂逅的。哈維至今仍住在布魯克林高地一套租金穩定的單卧室公寓中;而她的家,則是華盛頓特區(Washington Place)一套租金穩定、每月1000美元(約合人民幣6120元)的無電梯公寓,有高高的天花板和法式雙開門。
到這個月為止,他們已經相伴了48年,並於六年前正式結了婚。兩個人都很獨立,而且興趣各異——她喜歡晚上去劇院,而他寧願待在家裡收聽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ational Public Radio)的節目,因而也曾有過情感告急的狀況。
「起初,我本想搬到一起住,」凱萊赫說,「但我沒有把握,如果我們住到了一起,關係是不是還能這麼好。我常常說,我們之間需要一條河流。」
不過她還是相信,如果他倆當中有哪個患上重病的話,他們可能就會選擇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即使是得了感冒這樣的小病,」她說,「要拎着所有東西去服侍這個人也不容易。而你生病的時候有個人在身邊也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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