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溢嘉
你說你想去旅行,想到遙遠的地方整理一下自己、思考未來的方向,再決定自己該走什麼路。
有些事的確該好好思考,而人生方向的選擇更不能草率。 選擇,其實是一種弔詭。
很多人與其說他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如說是不知道自己該「放棄」什麼。因為「選擇」不只意味著「自由」,同時也意味著「限制」。
當你「選擇」某種東西時,它意味著你勢將「放棄」其他所有類似的東西,它「限制」了你的無限可能性。
有的人覺得世界所有的門都為他開放,他不想太早關閉它們,不想太早做決定,結果就一再逃脫或延擱他的選擇。 而旅行,就是逃避和延擱選擇的一種浪漫儀式。
法國小說家紀德,他不只喜歡旅行,而且熱烈鼓吹年輕人擺脫一切束縛,追求自由,嘗試各種生活和愛,曾被譽為「法國青年的導師」。一九二五年,紀德到法屬赤道非洲去旅行,回來後寫了有名的《剛果紀行》。
赤道非洲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任何事他都想去觀察、去瞭解。起先,他顯得匆忙而興奮,不想放棄任何事物。但後來,在布拉薩城,一個遙遠的異鄉,他看到了白蟻和牠們的巢穴。
他說,如果能再世為人,那麼為了他的幸福,他願意「選擇」終生心無旁騖地研究白蟻,將心血交付給這種可愛的小動物,成為一個「白蟻專家」,而不要做什麼「法國青年的導師」。
他說﹕「身為一個旅行者,想一切都去關心,那他的時間是不夠的。他觀察不出什麼,因為他不可能一切都去觀察。社會學家是快樂的,他只關心民俗﹔畫家是快樂的,他只準備看看地方風景﹔博物學家是快樂的,他除了昆蟲花草之外,什麼都不管。專家是快樂的,他的一切時間都是為了他那狹隘的領域。」
也許你覺得做個「白蟻專家」是志小而氣短,但紀德並不是勸我們做個眼光狹隘的人,而是他注意到,如果我們什麼都捨不得放棄,那眼光就會變得「空泛而不定」,看什麼東西都只有浮光掠影的印象,難以深刻。
同樣的,如果我們什麼事都想做,什麼事都捨不得放棄,那就會變成「樣樣通樣樣鬆」,最後可能一事無成。
我們唯有在「無限可能」中選擇自已的「有限性」,在一塊狹小的土地上心無旁驚地耕耘,才能有所成果。這也是紀德浪蕩了大半輩子後,所理解的人生和幸福。
也許你有很多雄心壯志,各種不同的夢想,但你不可能同時實現它們,即使你去旅行,歸來之後,你也只能選擇其一。
就像隨風飄盪的蒲公英種子,看似在這裡也可以棲息,在那裡也可以生根,但終究還是要飄落在一塊狹小而固定的土地上,才能生根,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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