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除魅的時機

平路／作家--- 試想政爭過去的許多年後，人們會記得什麼？印象模糊了，但人們會清楚記得，有人，趁別人嫁女兒前夕，做了什麼？ 揀人家辦喜事的時間點出手，在這齣政治鬥爭戲碼裡，只是小小的序曲。然而，庶民的直覺就是將心比心。馬英九也是女兒的父親，為什麼？急成這樣？但想想看，其實切合馬的人格特質，許多人都說過，馬人生過於順遂，缺乏社會歷練，對於他人的心情從來無需理解。 少了同理心，剩下就是自我中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不會審視自己深心裡的黑暗面。自我感覺良好，因此也不必自問，趕盡殺絕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自我中心與對本身肇致的傷害無所感，其實是一體的兩面。 馬太不人性，而過猶不及，王金平的問題，卻是太過善體人意。 王金平多麼通曉人性，象徵意義來說，每一樁事情，經他之手，都有某種程度的人情度量。他的深厚人脈，證諸與柯建銘的監聽譯文，充滿男性政治人物間的交情。兩位大哥口中，誰的人誰的人，女性檢察官成了「妹仔」。其中許多眉眉角角，喬得成是人情，喬不成是「安慰」。即使聽起來明顯出格，也一律是在「練肖話」。 王金平在政壇翻滾多年，常是萬應公的有求必應。像他自己說的，既在紅塵浪裏，又在高峰頂上，不時還打個偈語，顯出上金下平大師的禪意無限。而到頭來，處世圓融的另一面就是五湖四海。當一個人沒有敵人，必然意味著沒有原則！ 這一齣王馬互鬥，對看戲的觀眾是步步驚心。馬一連串奇襲動作，讓他敦厚好人的形象徹底破功。相比於馬英九的殺氣騰騰，王金平身段柔軟，既然自比「世事如棋」的一頁書，王的出招也飽含戲味。這一齣既然叫做陷害忠良，他真的愈來愈入戲起來。只是每當王金平口裡說出深愛的黨（黨就像母親也講出來了），聽著總好像在反諷。他說「永遠的國民黨員」，說的是反噬他的黨麼？分明在創造笑點。總之是他愈說你愈不相信。 但願除三害 鬧劇一場，應有些正面功能。但願一個劇目能除三害，馬的溫良假面是一害。究竟什麼樣的造神運動，我們的選民選出一位對人情世故皆無所感的總統？第二害是這場政爭才揭露出來的，事關總統權力無限上綱，包括監聽、包括特偵組的洩密動作等不法程序。而第三害尤其值得思索，到底什麼樣的社會文化，讓人們把司法關說兼喬事視為當然，彷彿屬於國會議長的例行工作？事實上，無分藍營綠營，派系型政客長於關說、形象牌政客則淪於偽善，所有檯面上的政治人物，都有這馬／王兩人的影子。 重點是，厭棄馬並不等於挺王，朝向未來看，兩者皆不可取。接下去，在人們思維裡，若借此集體除魅的時機翻過新的一頁，譬如就憲政體制與國會獨立的矛盾來解決問題，或者就意圖倫理／責任倫理的分疏來砥礪新一代的政治人物等，若談出建設性的議題，歷經社會動盪的代價，也算烏雲底下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