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2013

佛教徒的快樂

紐約時報
我為什麼會呆在弗蒙特(Vermont)北部的一個帳篷里?更不用說是在佛教冥想中心的樹林里,還在藉著智能手機的光亮看薩姜·米龐仁波切(Sakyong Mipham) 的《把思維變成盟友》(“Turning the Mind Into an Ally”)?

如果你真想要聽為什麼,借用霍爾登·考爾菲爾德(Holden Caulfield) 的一句話來說我是在度假。或許我更該說,我是在歸隱,撤出曼哈頓瘋狂的生活,希望能找到兩千五百年前悉達多·喬達摩(Siddhartha Gautama)(釋迦穆尼,譯者注)在印度北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之後,作為佛教傳統基礎的平和。

佛祖洞悉的真諦在於:人生充滿着痛苦。痛苦根源於對自我的依戀,這種依戀又跟世界上的萬事萬物聯繫在一起。只有把自己從無窮的慾望統治下解放出來,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我並非要放棄這個世界或世界上的事物。“我還在期望一些令人興奮的事,”埃德蒙·威爾遜(Edmund Wilson)六十過半時在自己日記中坦言:“飲酒、生動的交談、無拘無束的思想交流帶來的愉悅。”我也如此。但是我也需要暫緩這些。

我不想最後像那對佛教信徒夫妻一樣歸隱到亞利桑那,之後在偏遠的山洞裡一個死亡,另一個嚴重脫水,幾乎喪命。但跟我一樣選擇精神補給的大有人在。到弗蒙特歸隱的活動已經人滿為患,人們只能睡在大殿的蒲團上。(我比較幸運地得到了一個帳篷。)世界宗教和宗教關係教授保羅·D.努姆里奇(Paul D. Numrich)推測目前美國的佛教信徒可能和穆斯林一樣多。

努姆里奇的說法令人吃驚,但是不管怎樣,一些數據顯示:佛教是美國第四大宗教。轉信佛教的人比轉信摩門教的多。(想一下吧,米特。)

很多轉信佛教的人都是托馬斯A.特威德(Thomas A. Tweed)在《美國遭遇佛教》(in “The American Encounter With Buddhism”)中稱作“床頭佛教徒”,指的是大多數天主教、猶太教(是的,我知道,“猶太佛教徒”)還有其他宗教轉信佛教的人都在床頭有一堆佩瑪·肖德龍(Pema Chödrön)的書。

那麼這些新佛教徒都是哪些人?(我敢這樣稱他們嗎?)被佛教強調平息“心猿”理念吸引的疲憊不堪的黑莓手機上癮者?被連傑布·布殊(Jeb Bush) 都認為“衰退”國家財政和民族認同危機困擾的侍僧(不理解原文意思)?紐約客漫畫里跳出來舉着海報宣傳的末日論者?蕭條時期大家都容易受到集體災難思想的影響,宗教運動就是在這種條件下繁盛起來的。

又或者佛教證明了我們當前身心飽受困擾。安德魯·韋爾(Andrew Weil)博士的新書《自然的快樂》(“Spontaneous Happiness”)在佛教行為和“不斷發展的心理健康綜合模式”之間建立聯繫。這種關聯經過充分證明:科學家在威斯康星大學的情感神經科學實驗室里發現佛教徒冥想的方式可以改變我們大腦的結構。目前無數的臨床研究認為,人類大腦可以改變我們的生理機能。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正念認知研究中心(Mindful Awareness Research Center)正在收集一項 “基於正念的認知療法” 領域的數據。這種療法顯示治療方法和中心主任丹尼爾·西格爾博士(Dr. Daniel Siegel) 稱為“第七感”(mindsight)之間是正相關關係。他寫到通過形成一種專註於內心世界的能力“我們可以重塑我們的神經通路,刺激對心靈健康來說關鍵的區域生長。”

我在自己歸隱的四天中感覺到了這點。我們每天都在由穀倉改建的冥想室打坐幾個小時,蜜蜂在裝着窗紗的窗子外嗡嗡作響。 一開始很難集中注意力,每個嘗試過冥想的人都知道:這需要忍耐那些不斷浮現在自我審視的意識里空洞(經常是無聊的)的各種想法。(佛教徒用“正念”來形容這個過程;有時候覺得更像無念。)但是過一會兒,當銅碗被敲響,我們都陷入寂靜時我發現自己被包了起來,即使只有一小會兒,沉浸在沒有雜念的平和之中。在這一小會兒的時間裡,我覺得從紐約開車過來的七個小時似乎也值得。

授課期間,經常會講到“感覺”,“愛的仁慈”和“我們作為人善的本性”,期間還伴隨着善意的懷疑。(一次很長的“打坐”之後老師說“現在可以繼續在現實事物中掙扎了。”)但是這也不全是只關注內心世界。我們也討論一些現實話題。“影響這個世界的是我們不健康的內心。影響到文化、環境和社會,”一位老師提醒我們:“暴力、恐懼、偏見、生態災難、人類所有的痛苦。”他說在西藏,僧侶並沒有完全與他們周圍的生活隔開,而是作為集體的中心。對中國壓迫的反抗也主要來自僧侶,他們遊行,甚至在抗議中犧牲自己。

西方有佛教傳統(但佛教對我來說是新觀念)。佛教在美國的早期支持者艾倫·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和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也關注其他人。凱魯亞克崇拜佛祖的《達摩流浪者》(Dharma Bums)是性解放的先驅(他們的密宗“yabyum”儀式聽起來很有趣);金斯伯格和安妮·瓦爾德曼(Anne Waldman)一起創立了科羅拉多州納洛巴大學的傑克·凱魯亞克虛體詩歌學院,這是美國第一所經認證的佛教學院,在1968年全國民主集會上因採取靜坐方式被動抗議而遭到警察鎮壓。

讀大衛·L.麥克馬漢(David L. McMahan)編輯的散文集《現代世界的佛教》時,我吃驚於作者們那種實用主義的口吻、被麥克馬漢稱之為“全球化、性別問題、和佛教與現代化、科學、通俗文化、國家政治之間的衝突”的成見。他們的目的是要使佛教變得活躍起來。

最後一天當我從停車場開車出來時或多或少做好準備去回歸到所謂的文明世界中。我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堅持住自己所學到的,甚至懷疑我是否知道學了什麼,再或者我什麼都沒有學到。或許這僅僅是學習接受、學習適度自我轉型的可能性。一個老師曾說:“不要先給自己做好安排,然後再去實施:這兩者是不可分的。”在這個世界要實踐或者“傳遞”改變,我們需要從自我開始,“學會如何擁有一個靈活、成功、有條理、有效率的生活。”這對於只有4天的歸隱來說要求有點多,但它至少是個開始。

我的電話響了。一會兒再查看吧。

傑姆士·阿特拉斯是《我的中年生活:倖存者的故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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