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劉賓雁訃告

時報檔案：2005年劉賓雁訃告
DAVID BARBOZA 2016年6月26日

本文最初發表於2005年12月6日。

上海12月5日——中國強有力的異見作家劉賓雁週一去世。劉賓雁始終不斷地揭露中國官員貪腐，並公開要求中國共產黨推行自身改革，無論是20世紀80年代流亡美國之前，還是在那之後。

劉賓雁享年80歲，生前居住在紐澤西州東溫莎市。

其夫人朱洪說，劉賓雁的死因據信是與結腸癌相關的併發症。

劉賓雁是個虔誠的馬克思主義者，一個極富使命感的調查記者。因為在中共黨報《人民日報》上發表揭露性紀實文學，曝光中共體制內的貪腐和肆意濫權現象，他在中國成為一個廣為人知的人物。

但是最終，他在1987年被開除黨籍，同時被開除黨籍的還有另外兩位異見知識分子領袖——著名的天體物理學家方勵之和詩人王若望。一年後劉賓雁赴美國講學，之後因中國政府禁止，再未歸國。

中共清除這幾位異見者之前不久，在1987年1月，發生了政府鎮壓學生民主運動的事件，具有改革思想的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被迫下台。

1987年鄧小平點名抨擊這三名知識分子，稱他們是黨的威脅。但當時的中國，政治和經濟體制剛剛開始寬鬆，他們要求更大程度的改革和要求民主的呼聲被認為激發了1989年第二次學潮。這一次的起因是胡耀邦的逝世。

現代中國鮮有劉賓雁這樣的知識分子，如此大膽而且堅持不懈地公開抨擊和揭露中共黨內貪腐。而且他是作為一個「自己人」在這麼做，作為一個黨員和中共官方出版物的撰稿人，在一個歷史上幾乎不存在公開的異見表達的國家——這也許是有關他職業生涯最了不起的一點。

但他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劉賓雁曾在20世紀50年代被打成「右派」，被迫接受勞動改造；後又被扣上「階級敵人」的帽子；之後獲得平反。但不久又被開除黨籍，最終永久地流亡異國。劉賓雁在世的親屬有夫人朱洪、兒子劉大洪和女兒劉小雁。

劉賓雁率直敢言，毫不動搖地堅稱中共在走向錯誤的道路、背叛了人民和這個國家的馬克思主義及社會主義原則。

「他是第一批站出來挑戰中共的人之一，」波士頓大學歷史系榮譽教授默爾·戈德曼(Merle Goldman)說，「他公開挑戰體制。很少有人那麼做。」戈德曼著有一系列有關中國知識分子的著作。

劉賓雁1925年生於中國東北長春。他的父親是一名鐵路工人，由於家裡太窮而無力供孩子完成中學學業。

初中畢業後劉賓雁輟學，但他開始自學。他加入了共產主義小組，自學俄語，開始如饑似渴地讀書。

1943年，中國陷於內戰和抗日戰爭、四分五裂之時，劉賓雁加入了中共地下黨。

1949年中共建政之後，劉賓雁在《中國青年報》擔任調查記者和編輯。此間他以紀實文學的形式寫作，這種寫作形式要求細緻的調研以及近乎小說式的細節和描寫手法。

但在20世紀50年代，劉賓雁開始寫文章對中共的官僚主義體制進行激烈而幾乎不加掩飾地批評，揭露了體制內的貪污腐敗。

1957年劉賓雁被打成「右派」，並被開除黨籍。之後的20年，他數次被下放勞動改造，有時被迫與家人分離。

1978年鄧小平上台，劉賓雁獲得平反，恢復黨籍，在《人民日報》擔任特約記者。其後不久，他又開始寫文章嚴厲抨擊中共的官僚主義體制。1979年，劉賓雁發表了他最著名的作品《人妖之間》，揭露中國東北的一個貪腐案件。

儘管他對中共的描繪是醜惡的，但劉賓雁在《人民日報》和其它刊物上發表的文章和評論使他成為中國大陸最受欽佩的作家之一。

「共產黨管一切，」他寫道。「唯獨不管共產黨。」

然而在1987年，長江流域多地爆發學潮之後，政府掀起「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鎮壓贊同資本主義和西方價值觀的人士。許多像劉賓雁這樣的知識分子和中共的批評者被開除黨籍。

中共的官方報紙開始猛烈攻擊劉賓雁，稱他編造文章。鄧小平說他反黨。他被禁止為《人民日報》撰稿。

1988年劉賓雁被允許前往美國，他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和哈佛大學講學並寫作。1989年「六四事件」後，劉賓雁在全國性電視節目上猛烈抨擊中國政府，並預言中共不久將倒台。

「他上了全國電視節目，斷了自己的後路，」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林培瑞(Perry Link)說。「他認為中共已經徹底道德敗壞。」林培瑞曾翻譯和編輯劉賓雁的文集。

其後，中國政府禁止劉賓雁回國。他成了流亡海外的異見人士。

劉賓雁在美國仍堅持寫作，大聲疾呼，指出腐敗與貪婪侵蝕了中共體制，以及中共如何偏離了社會主義和他年輕時讀到的那些理想。

「問題並不在於社會主義本身，」他曾對《紐約書評》這樣說。「由蘇聯輸入、在中國實行的社會主義並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從史達林到毛澤東，我們的社會主義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