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完全全是一團糟”

朝日新聞
蔡成平

“完完全全是一團糟”，年至82歲的哈佛大學教授傅高義不久前對日本當下政局如是評價道。1979年，他出版《日本第一》（Japan as NO.1）大膽地預言了日本崛起。日本陷入“失去的十年”後，面對多方責難，他在2000年出版《日本仍是第一嗎》一書，斷言“日本當前的危機並不意味著幻滅”。

但就是這樣一位對日本一直滿懷期待的歐美學者也開始失望了，“完完全全是一團糟”，一語道破失望之情。而失望的並非傅高義一人，《朝日新聞》原總主筆船橋洋一強調稱，“日本還沒做好在全球化時代成為堅強、有力競爭者的准備”，《產經新聞》的民調則顯示，高達81%的日本民眾對政治“完全失望”。

與三年前不同的是，在此次大選中，湧現出大量的所謂“第三極勢力”，多達14個政黨角逐議席，真可謂日本憲政史上“蔚為大觀”的奇景。這些五花八門的政黨打著“減稅”、“反TPP”、“廢核”等旗號，街頭演說中聲嘶力竭的“為國為民”的聒噪，給筆者的印像卻只是一群欲渾水摸魚的活脫脫的政客，政客遍地，獨不見政治家何在。這些勢力若無法合縱連橫，進行恰當地整合，根本就不會給日本帶來改革，唯一的“功勞”恐怕只是添亂。

小黨林立動向頗值得觀察，但筆者最關注的仍是自民、民主兩大黨，在可預見的中長期內，主導日本國運走向的仍非此二黨莫屬。還記得2009年“政權交替”之風吹遍日本時，鑒於並不美好的“台灣經驗”（民進黨上台），筆者曾對民主黨的上台存些許擔憂，但身邊的多數日本人都很堅定地支持民主黨，“選舉公約”中所列的菜單恰似糖衣炮彈。

三年下來，毫無執政經驗的民主黨留給人的也只有兩個字——“失望”。三年下來的一個重要教訓就是明白了，讓沒做好執政准備的人上台著實可怕，民主黨的“選舉公約”幾乎全部成了難以兌現的“空頭支票”，經驗不足所導致的問題將留下長期的後遺症。

然而，在目前時點上，筆者不禁要問：“民主黨被證明執政糟得很，那麼自民黨離執政還有多遠？”安倍晉三在與經團聯會長等財界要人會面時稱，“民主黨政權是讓人失望的三年”，自民黨黨內也充滿著復權有望的氣氛，媒體及民眾也都在心裡有了答案：不出意外，自民黨將取代民主黨重新執政。

但可悲的是，自民黨雖經歷了“落地鳳凰不如雞”的三年在野，卻並沒有“臥薪嘗膽”。很不幸，缺乏反省改革的自民黨儼然成了“怨婦”，對民主黨的自我毀滅津津樂道、饒有趣味，甚至沉迷於“為了批評而批評”，以至於無心也無力再回頭審視、檢討自身的問題所在。民主黨的拙劣表現等於是創造了一個讓自民黨懶於反省的環境。

的確，今天的自民黨距離重新執政近在咫尺，但即使如此，並不意味著自民黨已變好，而僅僅是因為民主黨表現得太糟。民主黨的自我沉淪，等於是“迫不及待”地將執政權往自民黨手裡塞。

筆者接觸的幾位自民黨議員，其話語中透露出的“自負”與“懶惰”，同樣讓人失望。自民黨想當然地認為，“因為長期執政過，當然知道該怎樣執政、當然會執政”。但自民黨此次大選提出的“選舉公約”，充滿了為了復權而迎合民意的味道。安倍提出的經濟政策讓專業人士目瞪口呆，所宣稱的更激進地貨幣刺激經濟的舉措，極端程度一點兒都不亞於修憲、升級“國防軍”、並向釣魚島常駐公務員等主張。

執政黨的條件就是需要制定出一套新標准，告訴國民真正好的政府應該做什麼，目標達成的路徑何在，絕不能犯什麼錯，更根本的是要清楚“將國家帶向何方”。但自民黨提出的這些民粹味濃厚的“選舉承諾”，在12月16日大選後真的會加以實施嗎？如此的自民黨，真的已經做好重新執政的准備了嗎？

筆者深感，自民黨距離真正意義上的執政還有很遠的路，三年的野黨時代讓自民黨倍感落寞，恐怕也體會到了“批評真痛快”。三年間，自民黨像是一位旁觀者，看著場上的民主黨跌倒、出醜，熱烈地喝倒采、發噓聲，渾然忘記了自身真正該做的事是什麼，對國家的擔當是什麼。

陳獨秀百年前曾言，“關鍵是反對黨之自由”，來呼吁中國的民主政治。今天的日本顯然已無需擔心“反對黨不自由”。但在此基礎上，要扭轉一國命運、氣勢，更關鍵的是需要真正不同特征性格的政黨。如今的民主黨和自民黨，雖然貌似敵對，但其實骨子裡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權力位置上不同，表現態度也就不同罷了。

即將重新執政的自民黨需要捫心自問，“自民黨與自身很討厭、痛批的民主黨真的不一樣嗎”、“一旦執政了，與民主黨會有哪些不同？”毫無疑問，日本的政治仍將繼續處於“混沌狀態”。在《聖經》中，“混沌”與上帝的高尚旨意不符，但上帝與混沌同在，當上帝決意創造世界時，將從混沌中帶來秩序，“混沌初開”意味著光明肇始。

日本何時迎來光明，無人可知，但要從“混沌”走向“光明”，起決定意義的不是哪個黨上台執政，而在於一個獲得執政權的黨，到底為執政做了多久、多少的准備，而所有的這些准備都必須是正確的方向，因為“天堂”與“地獄”其實僅一線之隔，方向錯了，一切就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