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2013

我們如何贏得了抗擊非典型肺炎(SARS)的全球戰役

紐約時報
戴維··海曼

2003年3月15日凌晨時分,我在日內瓦的家中被電話吵醒,電話是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簡稱WHO)傳染病部門值班官員打來的,他剛剛接到新加坡衛生部門的電話。

他說,我們一直在觀察一種不常見的呼吸疾病,新加坡一名負責治療此類病患的醫生在結束紐約的醫療會議乘飛機回國時出現了同樣的癥狀。飛機計劃在法蘭克福降落。
我們採取的第一步措施是通知德國衛生部門,並建議他們考慮將這名醫生帶下飛機,以減少其他乘客接觸病原的幾率,建議立即對其進行醫療監控。

接下來,WHO向國際社會發出呼籲,促使世界各國史無前例地開展合作,努力控制這種危險疾病,公共衛生歷史也因此出現一個轉折點。

作為聯合國衛生機構傳染病部門的負責人,我召集了WHO疫情預警和快速應對團隊。我們在兩個小時的時間裡,緊急重新評估了這種不知名疾病的相關信息。

加拿大、香港、越南及新加坡已經上報了逾85例可疑病例,其中大部分患者是醫務人員,許多感染疾病的病患需要呼吸輔助措施。當時,這種疾病可能已經蔓延至美國。

當天上午晚些時候,我們向WHO總幹事格羅·哈萊姆·布倫特蘭(Gro Harlem Brundtland)遞交了一份調查總結報告:一種似乎全新的、無法治癒的呼吸疾病正在全球迅速蔓延。

但這種威脅背後的細節——起因、傳播範圍及最終後果——仍不確定。它會發展成為艾滋病那樣的疾病嗎?人類最初因接觸感染艾滋病毒的動物而患病,現在,這種疾病的觸角已經深入世界各地。

布倫特蘭和我們的團隊仔細思量已知及未知的情況,將這種疾病命名為非典型肺炎(SARS)。布倫特蘭很快就了解了形勢的緊急,她在當天上午明確要求世界各地的衛生部門共同合作,阻止疫情的蔓延。

布倫特蘭發佈公告聲明SARS是一種快速傳播的疾病,並講述了如何識別疾病跡象,提供了相關指導,還告訴遊客和航空公司有人出現癥狀時該怎麼辦。

2003年的3月15日正好是周六。由於在世界上大部分地區,周六不是工作日,再加上威脅的緊迫性,布倫特蘭同時向媒體和衛生部門發佈了這份公告,根本沒有機會提前與各國的政府部門進行溝通。

布倫特蘭知道,有些國家可能並不同意她突然拉響警報的決定。她也知道一些政府的官員可能會拒絕加入全球行動,因為他們擔心這麼做會導致恐慌氣氛蔓延,帶來可怕的經濟後果,或者覺得因為沒能第一個向民眾發出警告而傷害了民族自尊心。

布倫特蘭在未來幾個月中還做了幾個大膽的決定,這只是其中的第一個。之所以說大膽,是因為它們純粹是以迅速積累的科學證據為基礎,把公眾健康放在首位,而且還是在可能面臨政治壓力的情況下做出的。

SARS疫情是WHO第一次在發生重大國際健康危機時對網絡時代進行充分利用。得益於那段時間建立的網絡系統對不尋常衛生事件進行了收集,人們很早就發現了SARS。SARS爆發時,世界各地的衛生官員正處於警覺狀態,並隨時準備做出回應。他們之前曾有過為了阻止腦膜炎、黃熱病、小兒麻痹症和埃博拉病毒等疾病蔓延而通力合作的經驗。

可供我們使用的信息技術使我們能夠根據疫情發展立刻調整應對措施。世界各地的病毒專家在虛擬空間並肩戰鬥,他們通過電話、視頻會議和網絡來分享信息、報告進展。

一個月之內,他們就查明了引起SARS的病毒。流行病學家立即確定,衛生工作者面臨著極大的風險,以及SARS正在通過航空旅行進行傳播。醫生分享了他們對有效治療手段和無效治療手段的了解。媒體也提供了明確信息,從而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

疫情爆發之時,正是各國都不願意向WHO上報傳染性疾病爆發情況的時候,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出於對本國經濟會受到影響的擔心。例如,秘魯於20世紀90年代早期爆發的霍亂——這是一個世紀以來,拉丁美洲關於這種疾病的首次報道——使秘魯的貿易和旅遊業受到影響,其損失超過了7.7億美元(約合48.3億元人民幣)。同樣在20世紀90年代,在瘟疫襲擊了印度這個幅員遼闊的國家的一小片地區之後,印度稱他們在運輸和旅遊收入上損失了10多億美元。在歐洲,衛生官員剛開始也不願意公開討論瘋牛病。

儘管如此,大多數國家都非常及時地報道了SARS病例。只有一個國家仍在保持沉默——疫情似乎正是始於該國,而該國的合作在追蹤SARS根源方面也顯得至關重要。布倫特蘭公開談論了中國如何不願意公開討論SARS在中國境內的持續時間、波及範圍和演變過程,並最終成功說服中國官員透露具體情況,與世界其他國家進行合作,共同遏制疫情。

SARS在大約八個月的時間內蔓延到了世界各國,疫情的爆發在4月和5月到達頂峰。直到7月5日,我們才能夠宣布,所有人際傳播鏈條已被切斷,疫情已經得到控制。

據估計,共有774人死於SARS,而其他7322名感染者最終都恢復了健康,其中包括那名新加坡醫生,正是他的病例促使WHO於3月15日在世界範圍內拉響了警報。

歷史將會決定10年前的決定對全球衛生安全所產生的最終影響。目前的證據表明一切尚好:SARS得到了遏制,各國現在會自由地上報禽流感或埃博拉病毒等潛在威脅,並會根據具體情況處理掉這些禽畜。

在控制此類全球疫情的時候,我們必須繼續讓證據位於政治之上。


戴維·海曼(David L. Heymann),前世界衛生組織傳染病部門執行主任、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全球衛生安全中心高級研究員兼負責人。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