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2015

有一天,台灣能修成「正果」的話,還真要回頭感謝王曉波等用另類的激將法,敦促這塊土地上的人們,能不再分彼此,揉和成一團泥,燒成一塊塊堅硬的磚,盤石上蓋起矗立的大廈,丕基永固。

黑箱課綱事件暫告一段落,相關各方傷痕纍纍,抗爭的中學生們,殞損了一位早熟又卓然獨立思考的優秀先行者林冠華,和付出難以估計的血汗熱淚;教育部長林思華及以下一群官僚,淪落到被學生嚴重抗議,不但達到空前斯文掃地地步,並訴之公堂,留下歷史的一頁。而主導「課綱微調」的王曉波們,看似隔山觀虎鬥,絲毫未傷,反坐收其利,其實,以宏觀角度來看,王曉波們和背後影武者馬英九,是道道地地的輸家。去年太陽花學運,拆穿了馬英九傾中集團狼子野心,今年這次反黑箱課綱的白玫瑰運動,更深層地進到「拒絕洗腦」的意識形態釐清。正面地説,向來少談「政治」的年輕人們,突然全面爆發「台灣意識」的覺醒,舉少年周天觀那句話:「我是台灣人,為什麼不能講台灣獨立?」真令人如聽暮鼓晨鐘,振聾發聵,「台灣有希望了!」如股電流暢體,如此自然,如此美妙。

台灣的居民組成,主要可粗分為已居住千年以上南島語系原住民;較早(例如清朝)之前自中國福建、廣東沿海移居台灣的男性居多的先住民(即籠統稱為本省人者);還有二戰後尤其1949年後自中國來台的新住民(即籠統稱為外省人者)。本文為了行文方便,以原住民、本省人、外省人之通常慣稱稱之,合先說明。不可諱言,二戰結束,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受盟軍統帥麥克阿瑟之令,代表來台接收台澎,成立「台灣行政長官公署」統攝政丶軍、司法大權,形同日治時代台灣總督府的延續。而來台接收之人員,除少數是早年在中國活動而返台的所謂「半山」者,其餘約99%都是來自中國各省的黨丶政、軍、特、教人員。尤其1949年國府對匪戰爭徹底失敗,200萬軍民大舉撤遷來台,雖是敗軍流民,但在國民黨私慾作祟庇護下,一部分的「外省人」心理上蛻變為「光復台灣的功勞者」,以「征服者」的身份來看待「被光復」的本省人和原住民。種種岐視和不公平以待,不勝枚舉,在此略過。

就是因為「不平則鳴」,所以所謂「本省人」和「外省人」的鴻溝,於是產生,早年有不通婚之陋俗,但在當年是可以理解的因果,也是時代的悲劇。隨著時間沖刷彼此間的稜角,也就漸漸彌平融合。但有一點,即是「國族」的認同,始終困擾著眾多的人們。在早年,差不多所有身份文件上,都有一欄「籍貫」須填,即是父方的省籍,兒女均從之,不得更改。實際而言,原住民和本省人,籍貫皆為「台灣省」;外省第一代,男女各有其籍貫,似無妻從夫籍貫之規定。而外省第二代,在中國省份出生者,當然以父之籍貫為籍貫,縱使在台灣出生者亦然。

籍貫之規定,為身份或出國䕶照重要一部分,甚至學校畢業證書都要載明。籍貫記載有誤,該證明極有可能因此失效,可見其重要性。但籍貫之記載,除了身分證明多一重辨認用途外,事實上並無實際意義。(但在民國三丶四丶五十年代的高普考等國家考試,分省錄取,例如某職系要錄取360人,因全國分36省,台灣省占1/36,所以只能錄取10人,其他350人各依其籍貫錄取之,造成外省籍貫可以大部分錄取,而台灣省籍者可能數千人只錄取10人之荒天下大唐事,後雖採對台灣籍考生加數倍錄取方式補救,但還是錄取比例懸殊,最後才廢除此一「省籍岐視」規定。)

籍貫規定僵化了在台灣共同生活同胞的身份融合,六十年代即有有識之士私議應該取消,然受到權力掌控者外省族群的強烈反對,認為是「數祖忘典」的行為,難以保持外省族群的「優勢」,失卻「反攻大陸」動力。 但到了1990年,美國移民法案將台灣與中國移民配額分計,每年各為2萬5千人,此時在台人士籍貫登記為中國省份者,變成要和大陸十多億人爭移民配額,豈非滄海之一粟,於是趕緊務實地修改戶籍法,廢籍貫而改為「出生地」,從根本上拿掉省籍畛域,達成了加速省籍融合的實效,其抽象意義有點像中國東晉王朝的「土斷」一樣。

台灣廢「籍貫」制,産生了一種非預期的效果,即所謂「本省人」與「外省人」畛域模糊化,有利於台灣本土意識的培養滋長,進而對台灣野心勃勃想併呑統一的中國的意圖,有較清楚的辨析力,尤其所謂「外省第三代」,其實大部分都已拋棄父祖輩所顧慮「背祖」包袱,更不要講什麼「大中國主義」的空泛大餅,很多都堅定地認同自己是「台灣人」。去年太陽花學運以大學生為主的年輕世代,展示的是對大中國主義壓境反彈的公民覺醒,今年以高中生為主的反黑箱課綱活動,更是延續了對大中國主義步步進逼洗腦的抗議,也將公民覺醒深化擴大為國民覺醒。一個高中生林冠華,選擇在20歲生日那天燒碳自殺,用青春年華捍衛思想自由;一個17歳據信是所謂外省第三代的周天觀,大聲吶喊「我是台灣人,為什麼不能講台獨?」一群高中生,翻圍牆,闖教育部,被警察大人像捆豬一様上手銬送法院,勇敢面對司法的威嚇和可能的懲罰,為的是什麼?他們走在引導之路,令你我汗顏不已,可敬可畏的少年郎!

王曉波1943年在中國出生,1949年隨中校憲兵營長父親來台,母親章麗曼留上海入新華社工作,加入中國共產黨,為台灣省工作委員會委員之一,1953年蔡孝乾變節供出省工委會案,導致其母被國府槍斃,父親以「知匪不報」被判刑七年。他在1972年和陳鼓應所引發的「台大哲學系事件」,株連了一堆無辜同事失業,自己卻被安排躱到國民黨中央黨部陸工會領薪,後來又被安排到世界新專教書迄今。他説調整課綱是為了幫國民黨增加論述能力,但他早在2010年出席北京台研論壇時,痛斥台灣歷史課綱的不是,強調馬英九有「撥亂反正」的決心。如今他真的蠻幹達成課綱調整,但付出撕裂政府與青少學子的信任與和諧,他到底是真心在幫國民黨,或意在向他永遠的「祖國」中國交心,報殺母關父之仇?

王曉波的作法,看似一箭雙鵰,卻是弄巧成拙。國府固然微調了課綱,但又被立法院要求立即開始檢討,教科書也可以重選,教育部贏得面子輸了裡子。而中國似是毫不花成本贏得「撥亂反正」,但卻不知不覺戴上欲聯合國民黨「洗腦」台灣學生的帽子,就像變魔術,或國王的新衣,被看穿了就不值一毛錢,反而激化了台灣主體意識的建立和鞏固。近年來,像王曉波這種自認「中國人,不是台灣人」的比率已降低到3.5%,隨著老一代外省鐡桿深藍的離去,補充的又是「抗獨史」等之涓細末流,「統派」之河非斷水源而乾涸不可。

有一天,台灣能修成「正果」的話,還真要回頭感謝王曉波等用另類的激將法,敦促這塊土地上的人們,能不再分彼此,揉和成一團泥,燒成一塊塊堅硬的磚,盤石上蓋起矗立的大廈,丕基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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