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歷史學系博士生
芝山岩,家居,讀歸有光,謂「劉玄德與曹操爭天下,諸葛孔明起隴中,方二人之昧昧於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區區處敗屋中,方揚眉瞬目,謂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謂與埳井之蛙何異?」
離開了權力、離開了資產,我們才發現,我們原來什麼也不是,我們就是普通人,甚至更差,我們自以為我們是什麼,其實我們什麼也不是。我們是過去一個特殊的時代下的產物,離開了時代,我們的語言、觀念、姿態、行為都成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樣式。我們像是不敢脫隊的小兵,轉眼成了新時代的遊民,黨,在記不清的某一天,老早就不見了,只剩下一面空中飄盪的國旗。而我們自幼跟隨著黨徽的隊伍排隊,那麼長的隊伍,我們站在遠遠的後面,一步一步地走,等到我們走到前面,才發現隊伍早就散了,我們白白地跟了一輩子。此刻隊伍旁邊聚攏著一群享受過黨國餘暉的主席、委員、院長、部長、市長、將軍們,還在爭吵不休,我們只能圍觀,我們曾經為他們在台下吶喊、揮旗,一票一票地把屎把尿地將他們送往權力寶座,原來他們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而他們居然不識得我們。他們衣冠楚楚,揮舞著九二共識的小旗子,戴著藍色帽子,腳踩紅色鞋子,穿著綠色內衣,這一次,我們決定不再跟隨他們,我們要離開了。只是我們都老了,我們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權力、沒有資產,我們只剩下一票,我們不知道,我們下一步要怎麼走?去那裡?我們前面是空的,我們被置放在荒蕪的舞台,事實上,我們是被丟棄的「愛國者」、「愛黨者」。而如果我們稍為轉個山頭,就會看見另外極大一群被丟棄的「愛國者」、「愛黨者」,只是他們戴著五星紅旗。但是我們彼此不想會合,因為零權力加零權力還是零權力,零資產加零資產還是零資產,零加零等於零,簡單的算數,中國人最在行,我們都是中國人。
新時代的大舞台擺放在一個遠遠的山頭,閃爍著刺眼的聚光燈,震耳欲聾的音樂進行著,年輕一代手持手機和各式各樣的穿戴裝置,瘋狂快樂地舞蹈著,旁邊還有著起哄大喊的群眾運動,要送他們各自的新神入壇。我們在這兒,默默地、摸黑地、亦步亦趨地往他們的方向前進,手中緊緊抓著我們的一票,這一票,是新時代的路條、新時代的飯票,千萬不能丟了。
回憶過往,五○年代、六○年代、七○年代,一方面,我們要承繼大陸失敗與台灣中興大業的棒子,以復興中華為己任,另一方面,我們要趕緊去美國,避秦烽火,取得綠卡,再看情況。這樣子矛盾、諷刺、莊嚴的劇本,我們居然一起唱和了三代,蔣介石父子一代、我們的父母一代、我們自己一代,而我們的下一代,早已不聽我們曉以大義的苦勸,憤然地把票投給柯P,他們不想再受騙了。
隊伍不見了嗎?隊伍散了嗎?沒有,我們成了藍色的族群,像水族館裡的魚群聚落,基本只有三種顏色,紅、藍、綠,彼此怒目相向。只是,我常常在想,我們什麼時候變成藍色了?難道,我們是變色蜥蝪嗎?哦!原來如此。我突然醒悟了,哈哈大笑,只是,我站在空蕩蕩的舞台上,發現自己實在是老了、累了。嗯!不敢回大陸,窮人與狗不能去,他們只歡迎有權力、有資產的人,他們養狗要有執照,我們家的寶貝土狗也去不了。而且他們不缺變色蜥蝪。那麼,咱們去哪兒呢?打開世界地圖瞧瞧,嗯!還是美國好,只是他們還接受沒有綠卡的老變色蜥蝪嗎?那麼,咱們跳機吧!去得晚不如去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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