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013

時代的噪音

時代稻草人

原想重新編寫這些凌亂的片段,但懶惰最終占了上風。而社會批評的聲譽從來不佳,它往往只是時事的附庸,容納不下更廣闊的情感與思想抱負。

不過,現代人都是頭腦懶惰之輩,他們掌握的物質與信息越多,越難保有獨立的思維空間。這些即興的評論,倒可能成為主要的智力消遣。

書中的文章陸續寫於2008年至2012年間,它的主要驅動力是憤怒,你眼見著黑白的顛倒、美醜的不分,陳舊的謊言被包裝成嶄新的學說,整個社會似乎喪失了基本的判斷力。

憤怒可能充滿快感,卻代價不菲,它容易遮蔽你的感受力,令你陷入姿態的窠臼,進而滋生出狂妄。批評權力是知識分子的職責所然,但如果你的眼中只有權力與壓迫,則未免偏頗。譴責時代的空洞、大眾的盲從、試圖建立某種文化標準固然沒錯,但變成一個僵化的啟蒙精英同樣危險,是萊昂內爾•特裡林說的吧:“我們天性中的某種悖論引導著我們,一旦我們使我們的同胞成為我們啟蒙關註的目標,接著我們就會使他們成為我們憐憫的目標,然後成為我們智慧的目標,直到成為我們強迫的目標。”倘若對照20世紀的中國歷史,這一切都似曾相識。

如何保持平衡?我也不知答案。不過,對我而言,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感受是,它必須有賴於一種豐盛的個人主義的生長。現代世界的悲劇,常與個性的集體消失有關。因為欠缺內在的自我,人們傾向於服從,他們可能被意識形態、魅力人物所操縱,也可能變成光鮮的廣告語的俘虜。他們還特別著迷於數量,因為與大多人保持一致,是最安全的選擇。

但改變怎樣發生?我悲嘆的不是大眾的平庸(他們常常如此),而是精英階層的普遍墮落。很少人願意站在越來越狹窄的中間地帶,批評僵化的權力,不管它以何種面目出現,同時還保持充分的自省——我自身的局限性。精英們不僅不準備領導這個時代,還成為最熱衷的跟隨者,生怕被大眾的狂歡所拋棄。

很有可能,我正是自己批評的典型對象,這些常常失衡的文字就是一種明證。在其中,我在鏗鏘的批判與感傷的無力之間,不斷搖擺。所幸,這些文字都標明瞭寫作日期,你大可自行判斷,我變得更成熟,還是更褊狹了。感謝理想國的編輯,耐心地把它們串聯成書。我們對於這本書的價值判斷不同,希望他們是對的。

許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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