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金融時報
吉蓮•邰蒂
十年前,我有時會開玩笑說,“達沃斯人”(人們有時會這樣戲稱全球精英人士)相信三個神聖的理念。第一,創新是受到尊崇的;第二,人們對資本主義優越性有一種盲信;第三,人們認為全球化是有益的,並且勢不可擋。因而,他們認為,21世紀的法則將是資本主義、創新和全球化,並將直線式發展。
時代變化真快。過去五年裡,那些自由市場理念在西方世界中的反面案例與正面案例一樣多,人們對創新的信念也有所減弱(可以看看彼得•蒂爾(Peter Thiel)和加里•卡斯帕羅夫(Garry Kasparov)最近在討論這個問題時的一些分析)。兩周前,咨詢公司麥肯錫(McKinsey)的一項研究顯示,上述三個理念中的第三個,也就是對全球化的信念,也在不斷減弱。
在某種意義上,這可能有點令人吃驚。畢竟,網絡每天都在促使世界更加密切地聯系在一起;2008年的金融危機,也沒有導致上世紀三十年代那種真正意義上的貿易保護主義興起。在這種現象背後,或者說,深深地隱藏在金融數據背後的是,資本世界正在出現某種驚人的變化。全球化遠沒有擴大,相反,隨著人類進入21世紀,金融流動出現本地化趨勢。鑒於這種現象發生在國家加大市場乾預的過程中,其結果令“達沃斯人”始料未及。
一些數據令人震驚。麥肯錫統計顯示,在2007年之前的十年裡,全球金融資產年增長率接近8%。但自那以後,全球金融資產總量就少有增長,唯一增長的部分就是公共債務。類似地,2007年之前,跨境資本流動增長迅速,恰恰支持了上述有關全球化的信念。但從那之後,隨著銀行紛紛減少跨境貸款發放,投資者將資金從海外撤回,政府也向投資渠道有限的本國民眾出售了更多債券,跨境資本流動已累計縮減約60%。
如果你希望樂觀地看待這件事,你或許可以認為這種縮減只是暫時的。畢竟,導致資本流動減少的一大因素是歐元區危機。最顯著的一點是,私營銀行開始警惕跨境資本流動操作,原因在於摩根大通(JPMorgan)所說的“兌換風險”(或者說是歐元區解體風險)。雖然公共領域的資本流動部分地掩蓋了這種趨勢的全貌(通過中央銀行使用的泛歐自動實時總額清算快速轉移系統2(TARGET2)),但麥肯錫認為,歐洲各銀行的跨境資本流動規模已下降3.7萬億美元,其中2.8萬億美元是歐洲內部跨境資本流動減少所致。
然而,“好”消息是,據摩根大通等機構的獨立研究觀察,TARGET2的數據顯示,私營部門的恐慌已經減輕。如果忽略歐元區困境的影響,全球跨境資本流動規模的降幅遠沒有上述估計那樣驚人。實際上,目前新興市場的資本流入規模已恢復到2007年之前的水平,而所謂的“南南”跨境資本轉移規模已大幅增加,去年達到了1.9萬億美元。
如果你希望更樂觀地看待這件事,你還應註意一點:即便如今跨境資本流動規模下降了60%,資本活動依然“只是”回到了2003年時的水平,也就是跨境資本流動規模真正開始迅速增長之前的水平。換句話說,後金融危機時代跨境資本流動規模的縮減,可能只是在撇掉泡沫時代產生的泡沫,或者說,是在向一種更加可持續的趨勢轉變過程中的調整。
但真正關鍵的問題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種可能性是,當這種“調整”結束之後,金融全球化將繼續深化。畢竟,鑒於全球金融中某些領域資金過度充裕,而其他一些領域則資金匱乏,投資者、政府、以及借貸者現在非常有動力去尋找一些新方式、讓資金在全球範圍內流動。因此,麥肯錫相信(或者說希望),促進資本流動的壓力將催生更多改革。麥肯錫認為,比如說,隨著上述籌資動力的增強,未來幾年公司債券市場可能將向全球投資者發行一萬億美元的債券。
但也存在另外一種可能性:如果經濟和政治方面的壓力持續加劇,反對銀行業的游說團體力量增強,跨境資本流動管制可能會進一步加強。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會導致信貸價格扭曲,從而可能為精明的投資者帶來套利機會。但這種情況也可能導致資金短缺,以及經濟增速的嚴重放緩。雖然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低於前兩種,但仍不容忽視。畢竟,跨境資本流動上一次崩潰(發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時,隨後出現的金融本地化趨勢持續了幾十年,而不是幾年。投資者們,請謹記:變化並不總是直線式發生。當精英們愉快地假設變化不會突然爆發時,事實尤其可能令他們大吃一驚。
《金融全球化:倒退還是重啟?》(Financial Globalisation: Retreat or reset?)麥肯錫於2013年3月發表的研究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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