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2015

日本站在歷史分歧點上

中國崛起、美國重返亞洲,這世界兩強一對陣,便讓日本陷入一個困境:不跟著美國走,就得面對中國威脅;若跟著美國走,就得放棄已經一甲子的非戰國身分,把自己放到可能戰爭的陰影中……。

唉,兩大之間難為小啊。

不過,若日本都如此處境了,那台灣~豈不是更加為難?

日本內閣會議在14日通過解禁集體自衛權的新安保相關法案,讓日本自衛隊可以用武力去守衛其他國家、支援外國軍隊,從根本上改變了日本戰後70年來堅持的「專守防衛」政策,這也是安倍從2012年10月二度執政後就不斷推進所謂「積極和平主義」,這是一項歷史性的大轉換,日本國民大多反對,但安倍已經對美國打了包票,打算在今夏就通過這些安保新法案。

安倍內閣在去年7月就通過了讓自衛隊能以武力守衛他國的集體自衛權解禁法案,改變了日本歷代政府對憲法的解釋,那以後的10個月間就快馬加鞭地修訂相關的法案,即使其間日本輿論等都反對,認為日本戰後靠放棄戰爭的和平憲法,維持了「非交戰國」地位,怎可輕易放棄?許多日本父母都不想再度把自己的子女送上戰場,重演二次世界大戰的悲劇。

安倍其實時是想修改憲法來行使集體自衛權的,但修改憲法門檻太高,尤其要改憲法第9條更是難上加難,因此安倍選擇變更憲法解釋的方式來解禁集體自衛權,從實質上達到能輕易派兵海外,來配合美國參戰的效果。

雖說日本明明擁有23萬人的自衛隊以及每年近5兆日圓的防衛預算,讓人覺得日本雖是有和平憲法的非戰國,但實質上也是軍事大國;而且最近20年來自衛隊也不斷出動到中東等地區去,像是普通國軍了,但即使如此,日本自衛隊在戰後至今沒有1次對人開槍,沒有殺死1個人,也沒有出現任何1位戰死者,亦即因為有和平憲法,尤其有放棄戰爭的第9條,日本70年來沒有參戰過,但現在新的安保法案會讓日本變成是「能參戰的國家」,這次國會的論戰,將會決定日本和平主義未來的走向,變質與否,就在今夏決定。

安倍晉三雖然在記者會上強調新法案有嚴格規制,能夠行使的集體自衛權範疇相當有限,亦即「明顯存在有威脅日本存亡之危險」,沒有改變被動防衛立場,不會讓日本捲入美國的戰爭裡等等;但安倍或日本政府說法,只是安撫人心,事實上當然並非如此,所有解釋都很曖昧,政府裁量權非常大。

安倍已經逐步改變了日本至今的和平主義,像2013年12月,安倍讓很可能侵犯國民知的權利的《特定秘密保護法》成立,而建立了國家安全保障會議(日本版HSC),作為日本政府外交、安保政策的總指揮塔,NSC是首相以及官房長官等少數閣員就能決定派遣自衛隊到海外、行使武力,而且討論的過程、結論可以指定為特定秘密而無須公開;雖然目的是想跟美國共有軍事情報,但結果是重大的決策將在國民無法監視的狀況下決定。

此外,2014年4月,日本撤廢了禁止武器及相關技術出口的所謂「武器出口三原則」,將大舉對美、澳等提供技術,共同開發武器,像5月18日就召開了NSC,確定要提供最新的蒼龍型潛水艦(如下圖)技術給澳州,雖然目前德法也參與,但日本獲選的可能性最高,亦即日本自衛隊不僅跟美軍,也將跟澳軍攜手合作。

同樣在5月18日,安倍也在參院院會首次言及行使集體自衛權的條件,是以中東霍姆斯海峽幫美軍掃海(掃除海中機雷)為念,而甚至連美國遭他國攻擊而導致的電力不足,也算是日本行使武力的條件,亦即日本本身沒有遭到直接的攻擊,也會出動去行使武力,日本等於輕易就捲入美國在中東的戰爭。

今年2月,安倍又將日本的政府開發援助(ODA)改為「開發協力大綱」,原本僅限於非軍事領域的醫療、建設等援助,現在也開始援助其他國家軍隊,無法防止軍事轉用。

這一切改變,都是因為安倍改變了歷代政府「作為和平國家的立場」,因此從武器出口到ODA合作都跟著改變了;為了能配合美國出動,安倍強調在修訂安保法制時必須「沒有漏洞」,因此這次修訂的法案多達10種,像是修改現行《周邊有事法》,變成《重要影響事態法》,並制定《國際和平支援法》、修訂《自衛隊法》等,修改之後,等於只要政府裁量,自衛隊就能派兵到海外去,自衛隊的活動將難以煞車。

至今日本只有在日本本身直接遭到武力攻擊時才能行使武力,但今後只要覺得有「明確的危險」即使未曾對日本進行武力攻擊,而是對第三國進行武力攻擊,日本也可以行使武力,亦即參戰;此外,至今日本支援其他國家的戰鬥僅限於日本周邊,而且一一須經過《特措法》───日本過去在後方援助美國攻擊阿富汗、伊拉克時,制定的有關出動自衛隊的《特別措施法》──的認定才可以,但今後則無須特措法認定,而且變更了至今只限於日本周邊的規定,沒有地理上的限制;新制定的《國際和平支援法》就是為了擺脫特措法,而讓自衛隊在海外支援美國等的永久法。

雖然安倍強調行使集體自衛權當然需要國會承認,但事前承認只是原則上如此,可以依照政府判斷而變成是事後承認;就像《重要影響事態法》所規定的,只要認定是對日本,有重要影響的話,自衛隊在海外也能支援其他國家軍隊,也就是不受國會監督,自衛隊可以在海外行使武力或派前到紛爭地區去。

新法讓國會無法充分參與,如果通過也是國會的自我棄權,因此是否會過?還有的拼。因為大部分日本國民覺得,戰後享有這麼長久的和平非常難得,日本不需要急著成為普通的國家,和平憲法也是日本優良價值所在,獲得國際很高評價,也是日本外交力量的基礎所在,因此,希望這次國會的議論能讓新的安保法案變成廢案,日本能回到專守防衛的原點,但現在自民黨在眾議院有絕對優勢,要擋住非常不容易,但連自民黨內也有護憲派,或許安倍無法那麼容易就如願。

日本如此修法,配合美國要求,實質上也跟美、澳等有軍事合作,在中國或北韓等看來,美日澳等形成一個有敵意的包圍網,今後將更難跟日本維持友善關係;但另一方面,因為美國無力單獨再當國際警察角色,日本面對中國、北韓威脅,很難獨善其身,也只好選擇跟美國以及區域內盟國(如澳洲)合作來對應;日本集體自衛權解禁的背景,是整個國際保障環境發生巨變的結果,但解禁本身的確也讓日本走上了危險的歧路,至今堅持的和平主義也將變質。



劉黎兒
旅居日本的資深媒體人與知名作家。台大歷史系,後進入台大歷史所,1982年赴日,曾擔任《中國時報》駐日特派員、東京支局長,現為專職作家,書寫對於日本都會情愛和生活文化的觀察與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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