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果
許多人提起島內移民,總會想到台南,有人說,「工作在台北,生活在台南」,作家劉克襄在「蘋中信」提到「南漂」現象,「一青妙」也寫了《我的台南》,每個人都有他們所期待的台南樣子,不管是在地人,還是觀光客。
台南自從興起一股老屋改裝民宿餐廳或咖啡館的風潮之後,隱約就有觀光與在地兩派聲音論戰。我自從大學之後,來到台北讀書工作,成為戶籍與投票所在定義的台北市民,可是心境卻還是認為自己是台南人,也就常常被問到,台南變成這樣,好嗎?
兩天一夜小旅行,美食地圖大攻略,許多熱門街區到了假日彷彿被佔領一樣,在地人漸漸出不了門,從小吃到大的小店變成排隊名店,因而有些怨言。
我想起小時候,台南有許多紡織廠,出城之後往仁德方向,兩側幾乎都是工廠,廠區內有宿舍,工作分日夜三班,員工動輒上千上百名。也不只仁德,在永康、新市等縱貫公路兩側,除了紡織成衣工廠還有食品廠,台南市區也有不少小型傳產。我的姑姑一家早年因為東部開發移民到台東,但是他們的女兒後來卻再次離開東部,來到台南紡織廠就職,那個年代沒有外勞,東部人到台南紡織廠工作,好像很普遍,
而今中年以上的台南人應該都記得小學遠足會去參觀可口乃滋工廠或去看統一麵生產線,城內民權路布街交易熱絡景象也不輸台北迪化街。
後來產業開始外移,連同紡織機器和管理階層員工一併打包西進,留下來的工廠只有老員工跟外勞,許多家庭只剩下阿公阿嬤跟孫子。孫子長大之後就往北部找機會,本地沒有工作職缺,也就沒有年輕人願意留下來。
每次經過仁德,總會想起昔日的傍晚時刻,從廠區蜂擁而出的員工機車腳踏車潮,也想起如我這樣的台南人,當年為求得像樣的薪資與工作機會,最後成為異鄉人。
過去好長一段時間,台南幾乎就要被打趴了,觀光景點沒人,公車好久才來一班,老房子一棟一棟被推倒,廢棄廠房孤獨站在路旁,中正路慢慢蕭條,永遠沒辦法完工的海安路地下街彷彿異次元的另一個世界。
南科或許是個轉變的契機,老屋再生計畫卻是另一個推手。類似西市場謝宅與佳佳旅店這樣的老屋重生模式,緩緩蔓延開來,老建築可以留下來,對這個老城市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台南再也回不去紡織廠林立的年頭,可是台南人性格裡面關於固執念舊的那部分並沒有被擊垮,在台南創業的年輕世代也許是生長於台南的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也許是被台南吸引來創業的外地人,一開始可能對於夢想輪廓有些忐忑,當真放手去做了,好像連媽祖婆和關聖帝君都來幫忙。
返鄉或移民都沒關係,不管務農或文創,民宿或咖啡館,可以藝術也可以苦力,台南這幾年逆轉而起的活力,說到底也是因為這城市的歷史和性格,應該有足夠成熟度去維持衝撞和守舊的平衡,至少各種力量之間的制衡與妥協,都不至於太躁進。年輕人骨子裡有老人家的念舊,老人家有讓年輕人出頭的心胸,既然是可以戀愛、結婚、悠然過活的地方,也要有謀生的機會才行。
台南的樣子,在變與不變之中,應該可以找到很好的共處模式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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