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2012

戀戀風塵

侯孝賢導演拍得最真切的電影,體現了青春成長的酸甜苦辣,以及貧寒青年初出熱鬧城市的體驗,很真切,很微妙。

礦工山鄉一群子女,出城謀生。男主角王晶文一邊讀夜校,一邊在小印刷廠做學徒,女主角辛樹芬則在裁縫店工作。男孩晚上下課騎破車穿過半個臺北接女孩下班。同鄉少年們常在亂七八糟的戲院廣告部聚首,又在大排檔聚餐,有時一起回鄉過節。後來男孩子要去金門當兵,女孩用掉幾乎一個月的薪水,買了一千零九十六個信封,貼好郵票,寫好地址,要男孩天天寫信給她,這時男孩連她的手都沒牽過。男孩很癡情,然而當兵回來,女孩已嫁人,嫁給那個天天送信的郵差...。

吳念真的一段人生往事,有點傷感。

那是朝夕相處,在生活中默默相互扶持,從來不把「愛」說出口的年代。火車行過一個又一個明明滅滅的山洞,搖搖晃晃的車廂裡,仍留著清湯掛麵、一身白衣黑裙制服的阿雲與穿著卡其制服的阿遠,面對面翻著書本,「我今天考試,數學不會寫。」「那妳昨天怎不來問我?」下了車,苷仔店的老闆娘叫住阿雲,說是家裡交代要她帶一包米回去;阿遠接住了那一袋沈甸甸的米,背袱在肩背。他們住在隔壁,一起長大。

阿遠初中畢業,說是不繼續升學了,要去台北賺錢幫助家計。九份的山上,同住一個村子的叔叔伯伯,跟父親一樣,都是礦工,挖了一輩子的煤礦。煤礦出過幾次事,那些同村的叔伯,就坐在路邊,聊起該同老闆談判,提高工資,還是託付礦工代表就好了?「委託代表?那有三小路用?那些代表,根本是老闆的親戚,姊夫、舅舅的,大家是一家人,託付他們有個三小路用?」單純的山城,沒別的去處。村子裡的男人,時不時相邀喝酒,喝到興頭上,也只是比賽搬石頭。酒量上輸了人,嘿,搬石頭的氣力可不能輸人。

山城多雲霧。阿遠去台北工作一年以後,阿雲也隨著去工作。阿遠一心想讀大學,白天在印刷廠工作,晚上在補校讀書,「我捨不得這份工作,印刷廠印書,我還能因為工作機會,多讀一點書。」阿雲在跟當時的台灣女性一樣,學作裁縫,在簡陋的屋子裡要踩裁縫車,也要燙衣服。燙衣服傷了手,阿遠說「這個月,妳寄五百塊回家就好,我這裡撥給妳三百塊,我寄一千兩百回家就是了。」我的錢是妳的錢,兩家早成一家,這樣的情意,誰也沒說出口。

阿遠要當兵,據說那是台灣男人的「成年禮」。貨運行老闆講著戰時當兵,一條街上三、四十個男人被徵召,回來的只剩下三、四個,熬的過來很不容易,尤其是沒在林中餓死,四肢健全的存活著,「那樣的惡劣環境,會把人逼瘋,街尾那個,就是這樣瘋的。」老闆包了一個紅包給阿遠,還算了一個月的工資給他,「你若不棄嫌,當完兵回來,再來找我。」老闆說。阿遠當的兵,在金門,可以看見海。阿雲給他寫信,寫的很勤;阿遠亦如是。於是,送信的郵差也與阿雲認識了。

沒有等到阿遠回來,阿雲嫁給了郵差。阿雲的媽媽不准新人進家門。阿遠的媽媽送了一只金戒指,說是早就準備好的;阿遠的爸爸對阿雲的媽媽說,「妳女婿看起來很『將才』。」萬千情感,都在那一只戒指裡說完了。阿公說「蕃薯牽了藤,還得看老天的雨水。今年多颱風,我看收成是不如去年了。」遠遠地,這對事實上沒有血緣關係的祖孫,在多雲多霧山城裡,在變換不定的雲彩與歲月裡,期待著蕃薯落土生根,熟成。




距離電影首映至今已經25年,【戀戀風塵】依舊不斷感動著許多觀眾,在吳念真以個人經歷寫下的半自傳式劇本,搭配上侯孝賢導演,那種年少時期的青澀、感傷而後成長,讓觀眾看來更加令人陶醉。故事描述男主角阿遠和女主角阿雲,自小是令人稱羨的一對青梅竹馬,甚至連阿遠北上台北半工半讀,阿遠也隨後來到了城市裡一同生活,然而隨著阿遠去當兵,約好每天都要書信往來的同時,阿雲竟也變心愛上了每天送信的郵差…
 家人面對這對青梅竹馬的各自分離卻也無法阻止,僅能默默獻上祝福,遠在金門外島的阿遠終於知道信件屢被退回的原因,獨自在床舖上抱頭痛哭。然而這就是愛情的苦澀之處,在漸行漸遠之際,那一千多封貼了郵票的信封,也終究沒能寫完。這些都是屬於當年時代背景的故事,因為當年當兵至少要兩年以上,因為沒有手機僅得以書信往來,在這些元素之下,【戀戀風塵】所帶給我的懷舊感受和單純情感,猶如直球般深深打入心中。
在【戀戀風塵】中呈現的,是對年輕的回憶,儘管不堪回首,但在事過境遷之後,一切也都回歸於平靜。整部片儘管沒有太多深刻的對白,但是在平實的描述和不言而喻的鏡頭底下,許多情感的微妙變化都已經完整的攤開在觀眾面前,在了解時才恍然大悟,甚至掀起觀眾心底某些壓抑許久的情感。
 阿遠和阿雲雖然沒在電影裡談情說愛,但是青澀純情和真摯情感早已在兩人的互動感受到彼此之間的情感,兩人上台北生活後互相照應,留連在現今早已消失的後火車站和中華商場裡,看來更有一番風情。
 儘管以阿遠與阿雲的感情線作為劇情主軸,但是【戀戀風塵】呈現出的是當時生活的種種片段,我們從阿遠和三五好友來到大都會面臨的生活困境和相聚戲院廣告部的苦中作樂,看到了當時時代變遷之下,青少年們如何在時代的洪流中載浮載沉;從阿遠遠離台灣到金門當兵的生活片段裡,也能看到關於這些那些,兩岸情勢儘管詭譎多變,但在離島仍充滿溫暖的真摯情感;從李天祿所飾演的爺爺角色中,儘管對白僅是信口捻來的幾句對兒孫的尊尊教誨,甚或只是閒談,卻將鄉村裡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係表露無遺。
好喜歡電影片尾的場景,退伍後回到台灣的阿遠,剛好遇到颱風來臨前夕,阿公正在蕃薯田裡整理作物,在閒聊式的嘮叨中,阿遠和阿雲之前的情感也向山林中的小村中,遺世獨立,越來越遠,事過境遷後,一切皆已雲淡風輕,當時在金門的抱頭痛哭也早已跟著痛苦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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