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2013

聽道與悟道

英國金融時報
簡昉

“今天,你Think了嗎?今天,你Rethink了嗎?”

這是聽道講壇第五場,上海張江浦軟大廈,可以容納500人的報告廳。樓道里的海報上寫著這期的主題:Rethink。

整7點,作為主持人,我在臺上向所有人發問。

我也向自己發問。

一直以來,我真的懂得Think嗎?還是面對試捲在拼命回憶老師和課本教的標準答案?當電視台街訪的話筒忽然遞到面前問:元芳你怎麽看,我是會背誦昨晚上看的新聞聯播,還是回答我姓簡,並不姓福?那些已經沉入潛意識的既有觀念,我可有時間來Rethink?

2011年12月的一天,當戴劍飈博士忽然冒出那句:“叫聽道如何?”,芝麻開門了。

那天,我連語言帶比劃向他轟炸了1個小時的TED,作為發言最後的感嘆號,我說:“我們也搞一個這樣的論壇如何?”與我所有沖動的建議不同,這次,答案沒有在空中飄。

兩個月後,在戴博士的主領下,第一場“聽道講壇”,在梅賽德斯奔馳中心音樂廳開場了。6位講者每人15分鐘的劇院式演講,配備燈光舞美,謝絕互動提問。“思想公益”,我們這樣描述聽道。

易觀國際董事長於楊再思考人的“數字化存在”;七十多歲,經歷兩次空難的謝倫教授說要把人生計劃定到100歲以後;昆劇王子張軍邊唱邊說我們每個人都是馬克•波羅……名家,明星,滿台生輝。

但是,當坐在輪椅上的丁銘出現在臺上,聽道,真正成了聽道。

當一個月前,戴博士把丁銘的電話給我,我問:“我們是需要一個勵志故事嗎?”因為丁銘,我知道了什麽是“漸凍人”,他們的身體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慢慢進入深度的癱瘓和衰竭。癱瘓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慢慢地進入癱瘓。

“不是,她會來說說遺憾”。

我會心。因為聽道不是海迪姐姐的報告場,聽道向講者要的不是苦難,悲情甚至勵志,聽道向它的講者要智慧。有著一個漸漸走向冰凍的身體,漸凍人丁銘,如何理解“遺憾”?

我們在她家聊選題。她可以勉強撐著椅子背站著,頭發有點亂,她熟練地,舞蹈般地蛇形著她的一條胳膊,打開抽屜取出發箍帶上。這個簡單的任務,因為她胳膊肌肉的疲軟,只能這樣“攀登”著傢具來實現。於她,卻做得如此自然。

她愛笑,善談,她出過一本書。她做了漂亮的PPT,寫了講稿,她羅列了人生的遺憾:曾經愛跳的舞蹈,曾經嚮往的大學校園。

她忽然想起一個故事:

“我5歲的時候,還能跑能跳的,特別愛吃肉包子。因為最愛吃裡面的肉餡兒,每次都先啃掉外邊的皮兒。有次跟媽媽做公交汽車,一邊坐一邊啃包子皮兒,結果一個急剎車,肉餡兒滾到地上了。那時候我大叫一聲:‘太遺憾了!’,因為這個詞太書面了,旁邊的大人都笑起來了。”

“這是我記憶中最早一次遺憾,後來我想,其實生活就是這樣,因為各種原因,你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你會恨你錯過了生活,但其實你早已經享受到了生活的滋味,因為肉包子的皮,本來就充滿了肉汁兒味。遺憾,就是那隻肉包子的餡兒。”

那天,當她被推上聽道的舞臺,她說:“我一直夢想有一天能上舞臺,今天我的夢想實現了,雖然不是因為跳舞”。舞蹈,就是她的遺憾,就是她丟失的,肉包的餡兒,但她依然深刻地享受著生活的滋味,比很多身體健全的,但一直患得患失的人們更知道生活的滋味。她說:“我知道我的缺失,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他們的缺失。”

聽道因為很多名人的到來而熠熠生輝,但是,正因為有“丁銘”們,它顯得格外不同。它珍視那些普通人的智慧與力量——用發明減少高速事故的普通警察俞暉;每年帶隊去深山老林為窮孩子免費做復明手術的眼科醫生張興儒;為讓中國抗日遠徵軍老兵回家的孫春龍;工程師齊建偉在他創造的機器人身上發現了“人”性…

事情在越來越美好。2012年12月22日,聽道舉辦了它的第9場,我們笑稱的“末日演講”。當知名學者,主持人袁岳在觀眾的笑聲和掌聲中結束他的演講《中國人的信仰與恐懼》,聽道9場以來的所有嘉賓齊齊上臺。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問戴博士:“那我們在世界末日的晚上聽道呢?”

“夕聽道則明日重生”他說。

真的,we rethink,so we reborn, everyday.

簡昉,互動通掌握傳媒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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