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休六日?這會是一個預言,還是一個宣言?
我第一次聽到「周休六日」時,它是被當一個笑話來講的:「周休六日?你們怎麼可能周休六日?我們才休二日!」
「對呀!我們每個禮拜固定休星期六、星期日,你們怎麼會休星期二、星期日?」
這個笑話的共鳴基礎在於,聽跟講的人都認定「周休六日」是聳人聽聞地不可能的。不過我的想像卻無法停止於笑話的結束,反而跟我一向的狂言狂語連結起來:「生命如此短暫。所以我工作的第一準則就是:工作時間不應多過休閒玩樂時間。」當然,這在現實生活中很難實現,於是我再通常變通地加上說明:「做不到,就把工作當成休閒吧!如果我們不願生命只被拿來切成一片一片換薪水,就得在工作中找到樂趣—最好是選擇一個工作,它是你喜歡而因此總是樂此不疲的。」
但我在此不是要討論工時、就業或道德的問題,而是生活形態與內容最終演化的想像:工作和不工作的日數比例會從一比六、二比五演化到那裡?
周休一日或二日被約定俗成,基本模式來自基督教文明的傳統,之後再加上生產力、人力成本與人道考量,最近更包括國際往來的方便與效率。但是我認為,未來會主導其演化的,一是生產力的因素,一是人類「心靈新陳代謝率」的加速。
古代的人類長期輪迴於辛苦終年才勉強得一溫飽的生存模式,也從中積累出勤勞、刻苦、儉樸等幾乎「自明」的傳統美德。現代人由於生產力提升,情況大有改變。但是個別國家間差異還是很大,早年我們常會看到如此的數據比較:在美國,一個人要工作X小時才能賺得一個漢堡,Y小時賺得一個冰箱,Z小時一部汽車;在非洲(或其他地方)你可能要十X或廿Y小時才能賺得相同的生活物資。由於生產力的提升,我相信現在大家買電視機或電話的門檻都比四十年前低得多。
「心靈新陳代謝」則是我解釋休閒重要性的獨門理論。眾所周知,人類或生物時刻在以周圍環境的新物質替換體內的舊物質;我們的心靈也需要這樣的代謝。透過新的刺激、活動或官能經驗產生「新」的元素,來替換我們疲憊、呆燥與無聊的精神狀態。休息、旅行或生活的改變都可以促進「心靈新陳代謝」。現代人這方面需求越來越大,因為它不僅來自本能,更會透過生活、學習、鼓勵而增強。
當政府好不容易施行周休二日時,我曾聽說有出版業者在實驗周休三日。「讓同仁多充電,工作效率或生產品質會更好」,他們說。周休三日?那不是到臨界點了嗎?萬一有人再向前走一步—周休四日!人類文明的重心、生活比重甚至價值觀不就顛倒過來了?在生產力較低的時代,不努力工作就餓死,所以工作價值被高度強調,休閒逸樂被儆戒貶抑,其正當性只為了讓工作更持久、更有效率。在生產力高的時代,我相信休閒將和工作同等崇高,同樣需要鉅量的知識和學習和社會資源。
即使在周休二日的此刻,各式休閒時刻其實仍不停被膨脹,實質工時不停被縮水。以法國為例,除每周工時修為卅五小時之外,一年休假總日數已接近一五○天(七比五了)。不過,周休六日應該永不會實現吧!
一方面休息與工作的意義、內容和對不同人們的效應一直在變—日本員工可能就覺得在家無聊還不如上班有趣。萬一周休六日了,大家一定又開始期盼唯一工作的那一天—畢竟,人性中真正不變的,是渴望改變,躲開各種生活的陳規與常軌,去透一口氣。
(作者為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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