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2012

南方朔觀點:台灣需要「敢於認錯」的領導人

有個英文Apology,它的原始意義是「辯護」,到了十六世紀後產生了反義的「道歉」,從此「辯護」和「道歉」這兩種行為相互糾纏,而且「壞道歉」及「不誠實的道歉」愈來愈多,由這個字的意義變化,其實已顯示了人類的文明是在退化中。

 「道歉」的真正意義是在說,如果一個人做錯了事或做錯了決策,使得別人受害,那麼他就應毫無抵抗的道歉認錯,透過他的道歉,受害者得以慰安,雙方的關係也才可以和解。由於他經過了道歉的良心洗滌,他的理性與感性也才可以更上層樓,當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他才不會重犯錯誤。正因為有了「道歉」這種文明新元素,人類的公私行為才有可能日臻進步。

 不過,劍橋大學前兩年出版了新罕布什爾大學哲學教授史密斯(Nick Smith)所著的《我錯了:道歉的意義》一書。書中指出,近代由於政治文化的改變,政治人物愈來愈恐懼一切攤開到陽光下,如果他們對某件錯事道了歉,有可能整個人格都要被迫攤開,於是打死不道歉,錯也要錯到底的壞政治遂告出現。另一位波士頓大學的哲學教授格里斯渥(Chorles L.Griswold)在他所著的《請原諒:一個哲學探索》中也指出,政治人物認錯,必須冒著被人認為他很愚蠢的風險,為了要證明他很聰明,他自然只會鬼扯硬拗。史密斯教授即表示,現在乃是「假道歉」、「真硬拗」流行的時代。政客犯了錯誤,打死也不會承認錯誤,而只會東躲西閃,拚命玩弄語言修辭遊戲,意圖來稀釋掉他的責任。他表示:「假道歉」和「不誠實的道歉」有如政治上的爛水果,這只是當代政治日益腥臭的原因。

 由當代政客犯錯而死不認錯,千方百計的搞「假道歉,真硬拗」伎倆。我們就要回頭來看台灣自己了。馬總統連任迄今,他的油電雙漲及證所稅等已把台灣搞得雞犬不寧,民怨衝天。日前他接受《亞洲週刊》訪問,宣稱「油電宣布漲價的方式與時機都有檢討的空間,政府不應再犯這樣的錯誤」,既然他承認政府犯錯,那是誰的錯誤呢?搞了老半天,原來是「時機不對」,一句「時機不對」,他就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用「時機不對」當做硬拗的理由,一定要先問自己,為什麼「時機不對」的問題在許多國家並不是問題,只有台灣一切都是「大環境不佳」、「時機不對」?

 近年來,有關「道歉」的研究,已成了西方的一種新的顯學。為什麼這個在以前是個相當冷僻,很少有人感興趣的課題,近年來卻專著和論文日增,我的見解是:

 一、人類的公私行為都應有基本客觀的準則,有準則才會有對錯與是非,但到了當代,由於媒體掛帥,宣傳當道,是非對錯的基本道理已告漫漶,一切只剩下語言修辭,政治人物對自己的天職,何者應為,何者不可為,犯了錯就應知道羞恥而認錯改正,已無所謂。本文所提的史密斯教授即明言,當代政治已把一切看成是「語言─行為」,隨波逐流,鬼扯硬拗的沒良心,無是非的政治遂告出現。當代政治亂七八糟是有原因的,人們開始重視「道歉」的問題,已隱含了對當今政治的批判反思,希望重建以責任感為中心的新政治。以台灣為例,我們就不需要一個只會作秀硬拗的領導人,而期待一個能一切務實,自己心中有是非肯認錯的領導人。

 二、「認錯」這種行為乃是古典道德良知的核心。有良心、能尊重別人,從而界定出與時俱進的人我關係,乃是人類政治社會得以進步的主因。而虛偽不誠實,連句「我錯了」都說不口的政客,其實是不值得被期待的。承認自己的愚蠢和錯誤,進而提高自己的判斷標準,這個國家才可能進步!

 因此,我今天對「道歉」這個冷僻的課題稍作發抒,其實是心中頗有感觸。今天的台灣從大方向上起就全部錯,這乃是台灣每下愈況,而且很難好轉的關鍵。台灣現在真正需要的,乃是一個能承認「我錯了」的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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