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2013

當西霸還年輕的時候

陳雨航
青春仿如流雲,生命終有飄零,我輩慢慢步入初老之境,多少能夠體會。只是西霸辭世遠行卻是太早,這對一向顧家的他來說終究是極大的遺憾。

七○年代中期,進戲劇研究所未久,同學曾西霸與我聊到他多年前參加暑期文藝營的事,那時候參加文藝營還是滿稀罕的事。哦,西霸說的那一年我高一,也拿了報名表,但家裡不給錢,沒能參加。西霸笑嘻嘻的說:「你要是那年來成了,我們早就認識,那期還有台中師範的洪醒夫哩。」

不少文藝青年出身師範學校或師專,西霸是其中的一員,他因為喜歡戲劇、電影,做了幾年教育工作後,以很好的成績第一志願考進文化影劇系,接著唸研究所。

二十七歲,少年華髮,出生南投一口標準國語的西霸,已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著作《談影論戲》,且經常在《世界電影》等雜誌發表影評,他同時是影評人協會的會員,常在西門町的試片室觀賞即將上映的院線片。那是尚未聽聞行動電話,市內電話裝機費高不可攀的時代,平時聯絡不便。在校兩三年間,我和低一班的同學往往在上完課後,問西霸兄有哪些電影值得看,或者機緣湊巧,當場跟著下山,讓他「夾帶」進試片室。

電影對我們那代人而言有著比電視更深的特殊情懷,對我們這些修習電影戲劇的朋友來說,則常是一種魅惑了。我們的電影夢,最可行的是編寫劇本,夢想編了劇本,拍成電影,感覺應該不錯。空想無益,現實是得先當兵。就在等入伍那幾個月,效鵬學長說他一位留洋學過電影想當導演朋友有機會找到金主,先編個劇本比較具體好談。於是學長、西霸、國榮和我四個人在西霸租住的公寓,談了幾個通霄的故事。不知喝了多少咖啡多少茶,抽掉多少煙,最後寫成了一個完整的劇本。這期間還和一位西霸認得的男明星交換過一次劇情的若干看法,似乎是想增強電影實現的可能性。

那時我們雖然年輕,充滿熱情,但還是非常清楚拍電影事涉資金、市場,往往談多成少的現實。完成了劇本,即使後續還沒譜,幾個人仍然滿能自我解嘲的,那陣子西霸、國榮和我還常有機會在西門町咖啡館見面,總會笑鬧著說,等一下你去看電影的時候,我會去打行字幕「《風起的蒲公英》的編劇XXX外找」,替你也替我們的電影打打知名度……

「我們的電影」終究沒能成真,西霸與我相隔一年,後先入伍服役,我在部隊時還從新聞上看到那位我們「預定」的男主角墜樓自殺的消息。

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做做夢,然後落實生活,大家都是這樣的罷。西霸後來也還做了些與電影實務相關的工作,但他做最多也持續最久的是教授編劇。一退伍,西霸就進了世新大學,一去三十年歲月,這是堅實的貢獻。我後來的工作岔了行,與西霸及師友的交集就少了,十二、三年前,他多部有關編劇理論與實踐的著作之一《爐主──電影劇本及其解析》出版之際,我們曾有短暫聚談。西霸爽朗樂觀,獅子般的笑聲如故。那時他除了教書寫作之外,已擔任過影評人協會和青年寫作協會的秘書長,並多次擔任金馬獎和金鐘獎評審。

青春仿如流雲,生命終有飄零,我輩慢慢步入初老之境,多少能夠體會。只是西霸辭世遠行卻是太早,這對一向顧家的他來說終究是極大的遺憾。再見西霸,但願喜愛歌舞片的你,一路上有《金粉世界》、《爵士春秋》,還有《仙樂飄飄處處聞》。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