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2012

歲除讀心

我希望我的肉體是一幅畫一個坐在椅子上讀詩的少年一個坐在椅子上讀小說的青年一個坐在椅子上讀散文的中年人以及一個坐在椅子上讀報的老年人──隱地〈生命〉

相對一個老台北人而言,春節時分感覺這終年喧譁、擁塞的首都之城有著難得的靜美。

相對一個曾經奔波天涯海角的旅人而言,能夠得以實質的歇息安住,決意地不擬遠行。

春節前後,歲除辭年於我心靈的意涵反而不在於時間的流逝,感謂於故人昔事的百折千迴,意外的自然降臨一分靜謐以及尋索。

靜謐尋索的美麗,合該屬於文學閱讀。

不知有無經過確實的數據統計:舊曆年間台北都會暫時離開了近半的居民,有鄉可回令人欣羨家族團聚的喜樂;我卻私心感謝這宛如浪潮退去的人眾撤散所還予的幾天悄然。

悄然自是些許寥落,年少不免傷春悲秋,中年因現實有所惶惑,至此初老但見金銅光澤曖曖含光猶若霞色泛海;曾是生命亮麗如夏花的青春浪漫,曾是風起雲湧的理想參與也歷盡人與人之間的情仇恩怨,此心明月純淨如斯。

純淨在於讀心之書,舊歲前後的靜好。

一杯熱咖啡,一瓶好紅酒,一間小書房。

書房是我讀心的秘密基地。遷居大直近十四年,難忘前住中山北路三段深巷舊宅三十年出門所見的楓香、樟樹以及從鄰屋延綿恣放的九重葛;遷居之故,忍痛捐出藏書兩千冊予行天宮圖書館,帶著兩百本文學書連夜搬家。

我持續閱讀文學,不止字句,更讀創作者由衷之心,真摯之情。撫挲紙本,翻複冊頁,那是一幅幅不朽的風景,一顆顆燙熱的心靈;書寫者與閱讀人之間的神秘符碼是多麼的奇妙,其中的共感與相異,虛和實,真和假,謊言或者抗辯,作家在冰雪和烈焰裡拔河,讀者氣定神閒於古羅馬鬥獸場,歡呼或怒責……

我被分割、裂解為兩種互斥的合體,猶若生肖摩羯座的矛盾悲劇質性──上身公羊奔往高山,下身魚族潛泅入海。一向自求完美主義,一廂情願以最高標準賦以書寫和閱讀,彷彿天譴的西西佛斯?幸或者不幸,就這一生吧!

四十年前春節閉門初識:胡品清、沈臨彬、葉珊、白先勇。三十年前苦讀:波特萊爾、芥川龍之介、七等生、黃春明。二十前驚豔於:郭松棻、馬奎斯、宋澤萊、商禽。十年前則是:赫拉巴爾、朱天心、駱以軍、余秋雨。

這是我十年斷代印象深刻的春節閱讀難忘的名字。其實自我文學書寫至今四十年歲華,春節閉門靜讀,喧譁、爭議不休的首都台北,只有此一返鄉人眾驟疏之時,方能閱書讀心。

其實我從文學裡尋索的是書寫者的真情實意,全然抱持著最單純的讀者立場,確切的說,更是試圖與作家靈魂同時相與身世的匯通;至今依然珍惜少時迷戀川端及三島的小說,無一不是等同於我的童年孤寂。今時書房典藏量少質精,舊曆年前後,我逐一閱讀的書籍置於桌間:陳芳明新文學史、尤薩的長篇小說、重讀的向陽詩選以及還有三分之一待看完的郝譽翔《溫泉洗去我們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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