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7年美國發生次貸危機算起,5年來全球經濟情勢如履薄冰,但各國當政者仍不免心存僥倖,冀望以短期振興作為換取扭轉頹勢的空間,真正著力於結構性改革者少之又少。遺憾的是,這種「頭過身就過」的盤算,被次貸(2007)、雷曼(2008)、歐債(2010)三連擊,如今已無計可施。
相較於08-09年金融風暴最慘烈期間,以中國為首的新興市場尚能撐起半邊天,現在不僅美歐日等已開發國家景氣欲振乏力,連中國都面臨硬著陸的風險,以致出口導向的亞洲四小龍也跟著熄火。換言之,當前全球經濟困境,就像所有人都被逼到懸崖邊,沒人能拋出救命索,唯有靠自救,才能化危機為轉機。
問題是,如何自救?通常各國央行都會被推到第一線,而排在央行優先順位的對策則不外乎雙率政策與寬鬆貨幣,美國聯準會(Fed)、歐洲央行(ECB)與英國銀行(BOE)即將接續舉行決策會議,外界期待三大能祭出救市新招。但所謂的新招,除了壓低利率,就是對銀行低利再注資、加買公債,以及更多量化寬鬆(QE)。凡此,卻都只能算是新的「舊招」。
在市場士氣渙散下,各國央行這種打止痛針的方法,或許可以提振投資人買氣於一時,例如ECB總裁德拉吉、德國總理梅克爾與法國總統歐蘭德,日前先後拍胸脯保證要捍衛歐元區的完整性,引人期待ECB與歐洲領袖將攜手購買西班牙與義大利公債,以壓低債務危機國的借貸成本。影響所及,全球股市為之連日強彈。
市場「破涕為笑」的場景,近年不是沒有出現過,但總是曇花一現,這次恐怕也不會是「否極泰來」的轉捩點。原因有三:其一、當各國雙率政策亦步亦趨,同時向下操作,效果就會互相抵銷;其二、銀行在雨天收傘的自利心態下,即使握有再多資金,也吝於放款;其三、歐債危機國就算得到低利短期融通,也無法解決長期債務積重難返的大麻煩。
正如全球最大債券基金業者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執行長暨共同投資長伊爾艾朗所言,當前全球利率一致化的趨勢,若是沒有其他振興方案的配合,非但無助於經濟,反而會製造問題。後遺症包括:在已開發國家,從退休基金、保險業到貨幣基金,由於低利率而獲利大減,勢必會損及投資人利益;在新興國家,低利環境很容易形成市場泡沫。
質言之,以當前全球財經情勢之困窘,執政者不能再便宜行事。因為光靠央行雙率政策與非傳統的印鈔票措施,或透過財經部門補貼消費與減退稅,已不足以帶動企業與消費信心的回升,而必須正視財政、勞動、產業,乃至政府本身的結構性弊端,以破釜沉舟的決心推動改革,才有可能讓國家在危機中脫胎換骨。
殘酷的是,要推動這些吃力不討好的結構改革,執政者首先要有敗選的心理準備。現在,德國經濟實力睥睨歐元區,大家都回過頭去頌揚前總理施若德。施若德在1998至2005年任內,力行一連串「緊縮政策」,砍預算、延長退休年齡、與工會談判降低基本工資,換取德國企業不出走,從而厚實了本國製造業的根基。但這些如今被盛讚的作為,當年卻被輿論罵翻,施若德也因為得罪太多人,而在2005年敗給現任總理梅克爾。然而,歷經歐債風暴的考驗,此後當無人會輕忽施若德在德國的歷史定位,一如當代英國人特別懷念「鐵娘子」佘契爾的典型在夙昔。
當執政者立定「即便敗選,也要改革」的決心,接著就要確認擇善固執的改革目標。施若德的改革意在矯正芸芸眾生的「福利病」,營造良好的經營環境,創造投資與就業,其成果是德國失業率從施洛德1998年就職之初的逾11%,逐年下滑至目前的5.4%。反觀同時間的西班牙失業率,則從19.4%攀升到24.4%。
任何改革都牽涉到取捨,過程也必然痛苦。施若德矯正「福利病」,冒的是大量選票流失的風險;營造良好的經營環境,冒的是圖利企業的風險。但取捨的結果,卻是有利於德國經濟體質的蛻變。更重要的是,繼任者梅克爾並沒有因為黨派不同,就推翻既定政策,才能讓改革克竟全功。
反觀台灣,由於上位者的公平正義潔癖、社會的民粹反商取向,以及朝野政黨永無止境的惡鬥,使得台灣政經改革陷於防弊重於興利的消極層次,彼此猜忌日深,互信剝落,虛功耗盡,成果徒然。
面對世紀危機,各國當政者都知道破釜沉舟的必要,唯有全民貫徹決心的國家,才可能在亂世勝出。看看德國的務實、韓國的拼勁,對照台灣的內耗,令人不勝欷歔。再退一步,懸崖後面就是萬丈深淵,只能期望朝野主事者回頭是岸!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