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比世(Forbes)
Byron Wien 黑石集團副董事長
現在憂慮的焦點在於制造業活動的減少。采購經理人調查指數連續數月都低於50,這表明經濟正在緊縮,其他衡量指標也表現出類似的疲軟。出口放緩,庫存積壓,部分工廠倒閉,工人下崗。
大部分西方的分析家們,包括我自己在內,都相信中國會經歷“軟著陸”,以7%的實際速度增長,但在我的中國之旅後,我認為,部分由電力消耗實現的實際增長率會更緩慢一些。它仍有可能快過任何其他發達國家,但對中國的政策制定者們來說,可能令人失望,因為這個增長速度只能創造有限的就業機會,可能會增加社會動蕩的可能性。
周期性行業受到的影響最大。他們的產出在下降,而成本卻在上升,利潤空間受到擠壓,導致利潤令人失望。這些反映到中國股市,使股市在新低點附近徘徊。
此外,中國進口的原材料也在減少,這對周邊地區如巴西和澳大利亞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周期性行業都是資本密集型的,因此,到目前為止,勞動力的削減有限,但這些行業,主要是國有企業,也並沒有增加雇用數量。
要應對增長率低於7%的經濟增長情況,政策制定者們將采用積極的財政和貨幣刺激方案,以加快經濟活動的腳步,而他們也擁有所需的相關資源。
重要的一點在於,中國現在是一個更大的經濟體,快速增長更難實現。這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持續的問題,尤其是在歐洲經濟衰退而美國增長緩慢的情況下。但它也有積極的一面,通脹得到了遏制。當中國以超過10%的速度增長時,通脹曾一度是個大問題,而現在通脹只有大約3%左右。
兩年前,中國的五年計劃曾提出了一個重新平衡經濟的方案。在過去十二年裡,作為政府政策的結果,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消費部分從45%下降至35%。現在的目標是將消費支出提高至接近原有水平。鑒於其最低水平的社保計劃,中國的儲蓄率很高;年輕人為孩子的教育進行儲蓄,老年人為醫療保險和退休後的生活進行儲蓄。政府已經嘗試了一些措施來刺激消費支出,但這些措施的效果有限。
但很明顯的是,全球的零售商們並未放棄中國的消費者。我在上海的一個購物中心進行演講時,預計400到500人參加,而報名的人數達到了1200人。
中國即將進行的領導班子換屆是許多討論的主題。有兩個因素使得它特別重要。經濟放緩為新的領導班子改善經濟增長帶來負擔,薄熙來事件增加了對改革的關注。
中國在南海地區追求自身利益所表現出的激進態度一度令我懷疑,這個國家是否要在地緣政治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在我所談到的各個方面所獲得的感覺是,中國會繼續關注自己內部的問題,即使現在它已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
中國在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中國,並與中國領導人討論中國在提供支持以緩和歐洲主權債務問題中可能發揮的作用時所表現出的冷靜態度,反映出其當前的保守觀點。經濟問題加強了民族主義,降低了對獲得更大國際影響力的欲望。
我從中國去了中東,在那裡我訪問了迪拜、利雅得、科威特和阿布扎比。
資金持續從中國、印度及歐洲流向這個地區。迪拜的建築熱潮已經消退,部分(但不是全部)辦公場所和公寓已被使用。2008-2009年的金融危機期間,阿布扎比曾出手干預,以防止其同系酋長國遭受金融災難。中東地區同樣面臨著發達國家的許多問題,但在這個地區,有些問題似乎更為直接。如果伊朗繼續發展其核武器能力,人們預計該地區將出現軍備競賽。如果以色列打擊伊朗以延緩其核計劃,則石油價格會飆升,整個地區會因反西方情緒以及伊朗可能的報復行為而陷入不穩定狀態。
由於美國拍攝的反伊斯蘭電影而引發的從北非到巴基斯坦的抗議活動,反映出該地區潛藏的對西方的不滿情緒。
整個中東地區,部落效忠主義十分強烈,遜尼派對什葉派領導的國家如伊朗和敘利亞等的長期目標的懷疑情緒時常浮出水面。電影引發的近期暴亂也可能反映出對西方帝國主義的擔憂。同時,石油價格居高不下,來自亞洲及其他陷入困境的地區的投資者們進入此地區尋求庇護和機會,但普遍存在一種謹慎情緒。
阿布扎比放緩其雄心勃勃的文化項目的決定可能就是一個跡像。該酋長國計劃建造一個由讓·努維爾(Jean Nouvel)設計的盧浮宮分支機構、由弗蘭克·蓋裡(Frank Gehry)設計的古根海姆博物館設施以及由普利茲克建築獎獲得者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設計的表演藝術中心。所有這些項目看起來都已被暫時擱置。在沙特阿拉伯和其他一些地方,你會看到許多建築物的建造已經暫停。
除伊朗核武器威脅外,籠罩在中東頭上的另一朵疑雲就是敘利亞衝突。
幾個月前,那裡的大多數觀察家們都認為,阿薩德政權即將隕落,但現在他們不這麼肯定了。來自伊朗、俄羅斯的支持使得巴沙爾·阿薩德能夠繼續堅持,但那裡的暴力行為令目睹者人人心傷。這導致數以十萬計的難民們離開該國,大部分定居至約旦和土耳其。除非有一份工作,否則無法在迪拜生活,但在這裡只有受過最好教育的最有天分的敘利亞人才能獲得工作。
盡管伊朗和敘利亞對該地區的整體情緒有所影響,但該地區的人們大多數並未全神貫注在地緣政治身上,依舊在開展自己的業務。沙特阿拉伯和阿布扎比正在蓬勃發展,由於油價居高不下,大量的商機無處不在。
這也是在該地區工作的外籍人士來此的原因,如果條件變化了,他們就會離開。土著居民早已習慣了不確定性,如果出現不利情況,他們會像過去一樣應對。
由於需求減少、出現新的石油供應和能源節約導致油價出現逆轉的可能性並未得到慎重關注。大多數人認為,由於發展中國家生活水准的不斷提高,會導致需求的上升,進而抵消掉北美石油供應增長所帶來的影響。該地區當地的經濟學家們預期實際增長率會繼續保持在10%左右。
我離開了中東後去了歐洲,在那裡,我不但有機會與一些大型投資者進行交談,還在一次由我主講的圓桌會議上,與許多來自亞洲、美洲和歐洲的大型銀行的行政總裁們進行了探討。
與會者當中,有兩種觀點令我極為吃驚。
第一個觀點幾乎獲得一致贊同,就是奧巴馬將在未來11月大選中獲得第二個任期,第二個觀點是歐洲央行、德國及許多已決心應對主權債務危機的其他機構將會成功保持歐盟不解體且歐元繼續充當歐洲的基本貨幣。
他們甚至樂觀地認為,在結構性變革方面會出現一些進展,包括銀行聯盟和財政收斂。盡管如此,仍然很難獲得保險,且潛在的問題會持續存在。
他們保持樂觀的原因之一是歐洲央行仍然有許多政策選項可供支配。到目前為止,它還只是為歐洲大陸的銀行們提供資金,購買他們所持有的實力較弱主權國家所發行的債券。它們並未向政府本身提供資金,但若這些國家在財政紀律方面達到特定目標的話,它們是會直接向政府提供資金的。
在希腊總理安東尼斯·薩馬拉斯於八月底訪問柏林之後,默克爾表示她“正在等待三駕馬車(Troika)的報告”才能決定德國如何應對希腊。由歐洲央行、歐盟委員會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供的報告是九月初開始的一項事實調查任務的結果,預計會決定希腊應否留在歐盟。
默克爾似乎同意法國弗朗索瓦·奧朗德的觀點,認為希腊退出歐盟影響嚴重,即使希腊無法滿足金融支持的“條件”,也應作出一切努力將希腊保留在歐盟組織內。薩馬拉斯想將通過緊縮措施及增加稅收征收150億美元的最終期限從2014年延長至2016年。
希腊必需做到這一點,才能從國際機構中獲得420億美元的財政援助。沒有這項援助,希腊將出現資金告罄而無法運轉的情況,可能會面臨財務崩潰。對於因希腊經濟危機已陷入癱瘓狀態的銀行們而言,此項財政援助也是它們進行資本結構調整所必需的。
對於希腊來說,要采取必要的措施削減預算,並不容易。這包括削減養老金及
公共部門的薪金,將退休年齡從65歲提高至67歲,並裁減15,000名公共部門雇員。個體經營的工人和企業將面臨30%的統一稅率,起征點將取消。但也不是所有的都是壞消息:受薪工人的最低計稅收入將從6,500美元提高至9,100美元,最高個人所得稅將從其所得收入的40%下降至35%。
預算問題並不局限於希腊。
西班牙首相拉霍伊(Mariano Rajoy)已提出170億美元的預算削減和稅收增加方案,作為其到2014年削減850億美元赤字的計劃的一部分,這將能把2011年的9%的GDP赤字降低至4.5%。
此外,拉霍伊還須應對相對富裕的加泰羅尼亞(巴塞羅納)地區增加獨立程度的嘗試。西班牙已向歐盟及德國要求1,300億美元的援助,而荷蘭和芬蘭已明確表示,懷疑西班牙陷入困境的銀行在無救援的情況下還能存活。在意大利,被普遍視為在改善意大利經濟方面做出重要積極行動的蒙蒂(Mario Monti)已經表示,如果明年四月的大選沒有產生明顯優勢的贏家,他將尋求連任。
一年前,我曾確信德國及歐盟的其他經濟實力強過會做出一切必要的努力來保持歐盟不解體,但不得不承擔起重要作用的默克爾,甘冒重大政治風險擔任領導人職務,似乎與此產生矛盾。
此後,默克爾變得更為大膽地表達她對於保持歐盟不解體(包括希腊)的支持,在我看來,無論是整體狀況還是她自己的政治狀況,都有所改善。如果希腊退出歐盟並就其對德國的債務進行違約,則成本將達到約800億美元,並且是即時產生的。
這對默克爾將是一個嚴重的政治打擊,對德國的財政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更重要的是,“多米諾理論”將開始發揮作用,如果其他經濟實力較弱的國家也違約,則成本將飆升至幾千億。德國央行主席Jens Weidmann曾一度針對默克爾,現在也支持將希腊保留在歐盟內,但財政部長Wolfgang Schäuble則相信,要想德國繼續衷心擁護歐洲計劃,希腊必需退出。
幾周前,當我抵達歐洲時,我認為由於歐洲央行從銀行手中購買了實力較弱國家的債券來確保銀行的可持續性,因此歐盟明年會繼續保持不解體。我認為,2013年是可能出現結構重組的,或者是實力較強國家保留歐元而實力較弱國家改回使用本國貨幣,或者反之亦然。
我現在認為,保持歐盟不解體的決心非常明確。這種方法存在風險是肯定的,但無論是保持歐盟所帶來的優勢,還是解體所需的成本,都十分巨大。今年的歐洲正在遭受溫和的衰退,但如果歐盟堅持存續,明年及以後出現溫和增長的機會也是不小的。
投資者和銀行家們預見的最大風險在於,預算削減會導致罷工和社會動蕩,但普遍認為,因緊縮措施而導致的混亂是可以抑制的。歐盟的任何解散都有可能造成更大的動亂。
拜倫•韋恩(Byron Wien)是黑石顧問合伙人公司的副董事長。作為資深顧問,他為集團及其客戶對經濟、政治、市場和社會趨勢作出分析,以評估金融市場的走向,由此對投資以及戰略決策提供導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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