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說,我幾乎不可能知道尤瑟娜爾在80歲時,和傑瑞那一段驚世駭俗的隱秘感情。尤瑟娜爾是我的文學引路人,一本《東方奇觀》,陪我度過了許多美好時光,只要腦海中鍵入尤瑟娜爾這幾個字,《王佛脫險記》裡,「老畫家王佛,和他的弟子林,在漢王朝的通衢大道上浪游。」這個偉大的小說開頭,就會像一排耀眼的燈光,在午夜的星空閃現。
如果她不說,杜拉斯和波伏娃的一場文壇情鬥,我可能也根本不會獲知。杜拉斯的《廣島之戀》《琴聲如訴》,一向被我認為是電影文學的珠穆朗瑪,那些低低沉吟的喃喃自語,那些繁華市井的孤單身影,都曾經在一場閱讀中,讓我為她營造的非凡畫面再三擊節。
如果她不說,我們都不會知道,大師們也有普通人的癖好,從而讓我們對自己的小毛病小缺點倍加珍惜,對自己的渺小暗自得意,正因為我們的默默無聞,我們那些勾三搭四的情史、悶在被窩裡偷吃等等各種讓人討厭的小毛病,才沒有被她公之於世。
她,叫寇研,是個有某種偷窺情結的隨筆作家。看她的新書《思奔》(北京大學出版社),你甚至懷疑她讀書的目的,就是去探獵那些大師們的秘聞,然後,坐在電腦前,邊嗑瓜子、邊眉飛色舞地八卦。
有時候,你不得不喜歡她的文字。
在想像中,大師們不但是文學和藝術領域的巨匠,也是生活領域的神祇,我曾經以為,尤瑟娜爾就是一位上帝欽點的文字鍛造師,黃金一樣的語句,只能出產自她的手裡。然而,在寇研的文字裡,我才看到真實的尤瑟娜爾,看到一個正常而又特異的女人,在八秩高齡,仍會愛上幾乎是孫兒輩的青年,看到她八十歲的淚水,仍然散發著十八歲的幼稚和深情。
從某種意義上說,寇研的文字,成了「毀神」的利器。無數神壇上的大師,都在她的八卦裡,快樂地跌落塵埃,像我們一樣,變成卑微的平凡人,懷著嫉妒、揣著情慾、流著淚水。
因此,讀寇研,講她的八卦,真的有些像她把我們領到大師們的窗外,讓我們隔牆豎耳、悄悄偷聽,從而產生一種罪惡的暢快感。那一刻,我們在八卦中釋放,在八卦中開懷,在八卦中,充實和豐富著我們的人生。
寇研是位我喜歡的女作家,她的文筆細膩、敘述講究,很悶的陳年舊事,經她寫來,頓覺妙趣橫生,常常一卷讀畢,不禁喜從心來。寇研寫作,很講究章法,起承轉合,包袱暗藏,都有自己的絕招。這種行文的機智,在女作家中,並不多見。她的聰明與睿智,經常會點燃讀者的靈思,有些妙語直指人心,讓人直覺不拍案不痛快。
讀書是個有意思的活兒,用趕海來做比喻,有人去捕大魚,有人去捉小蝦,有人撈海草撿海星,但寇研似乎樂於專拾貝殼,回來後,洗淨沙子,置於案頭,一個一個細心地粘貼,拼出無數充滿個性但又絕美無比的圖案。
與寇研相知也久,卻一直沒機會見面。聽聞她現徙居西安,攻讀藝術學碩士,高興之餘,也很為大師們擔憂。
有這麼一個愛八卦的女人終日盯著大師們的行蹤,早已逝去的大師們,在天國裡也會寢食難安。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大師們的八卦,會被她打撈出來,曬成文字,來滿足我們的窺私慾。
初秋,陽光正暖,打開《思奔》,和寇研一起,穿越時光,回到大師們的時代,掀開各種隱秘的簾幕,在耀眼的光輝下,躲在大師們私生活的餘蔭裡,感受不一樣的人生,這樣的美好,和讀《王佛脫險記》及《廣島之戀》相比,真的是各有千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