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8/2013

人文學科的尷尬境遇

紐約時報

在全球的高等教育市場中,人文學科正面臨日益減少的資金與來自政界的攻擊所帶來的越來越顯著的威脅。

自2009年以來,美國人文學科的研究資金一直穩定下降,在2011年降至不到理工科研究與發展研究資金的0.5%。這種趨勢是全球性的:由加利·哈勒維(Gali Halevi)與尤迪特·巴依蘭(Judit Bar-Ilan)發表在《研究趨勢》(Research Trends)雜誌上的一篇報道顯示,自2009年以後,全球的藝術與人文學科研究資金處於持續下降的境地。

羅斯瑪麗·費亞爾(Rosemary G. Feal)是美國現代語言協會(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of America)的執行理事,她表示美國人文學科研究資金的減少主要歸結於兩個因素:財政緊張以及「社會各界,尤其是那些沒有親身體會過人文研究價值的立法者對人文學科價值的低估」。

去年,佛羅里達州州長里克·斯科特(Rick Scott)召集了一個特別工作組,力促讓主修人文與社會科學的學生支付更高昂的學費,原因是他認為這些專業屬於「非戰略性學科」。抗議者們進行了網上請願,有超過2000人簽名,他們警告政府,不同的學費標準可能導致「佛羅里達州人文學科的全面覆滅」。

今年3月,美國俄克拉何馬州的共和党參議員湯姆·科伯恩(Tom Coburn)向參議院提起修正案,建議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減少對政治學研究的資金支持,除非該學科的研究有助於「國家安全或者美國的經濟利益」。

這種政治上的干涉在其他國家也普遍存在。今年,澳大利亞新當選的總理托尼·阿博特(Tony Abbott)就作出保證,要將原本屬於人文學科的1.03億澳元(合9360萬美元)的研究資金「優先分配」給醫學研究。在一份聲明中,阿博特的聯合政府挑出四個他們看來「越來越可笑」的研究補助金項目,包括「黑格爾的後康德唯心主義之神」,以及「伊斯蘭教背景下埃及生殖健康科技中的性學調查」。

大洋洲人文研究中心聯盟(Australasian Consortium of Humanities Research Centers)主管羅伯特·菲蒂恩(Robert Phiddian)副教授認為,甚至在阿博特上任之前,澳大利亞的人文研究資金就已經在減少了。「據我所知,人文專業中每位學生平均能得到的研究資金越來越少,」他在電子郵件中這樣說道。

在英國,在本科階段,政府對為人文學科教學撥款一直缺乏熱情。「從2011年起,政府對人文學科的直接撥款全部被收回了,取而代之的是學費收入,政府貸款則作為後備資金,」英國人文社會科學院(British Academy for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的執行院長羅賓·傑克遜(Robin Jackson)說,「這一舉措引起了極大爭議:有些人將其視為對這些學科的價值缺少尊重的表現。」

「研究生階段的學習現在被視為一個敏感地帶,申請讀研的人數可能會因為不少學生在本科階段欠下債務而減少,」傑克遜說,「人文學科碩士項目幾乎得不到任何政府的撥款,而那些名校正在轉而提供公費博士項目。」

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馬辛德拉人文中心(Mahindra Humanities Center at Harvard University)主任霍米·巴巴(Homi Bhabha)表示:「不管在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人文學科都面臨著嚴峻的挑戰。」

「比如說在印度,人文學科差不多已經消亡了,職業學校以及商科與技術專業正大當其道,」巴巴教授說。

有些學校在呼籲人文學者更有力地宣傳他們工作的價值。美國藝術與科學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在今年發表的有關人文學科的一份報告中說:「在當下,經濟帶來的焦慮正驅使着公眾朝一個狹窄的教育理念走下去,想要尋求在短時間內得到收益回報,高等院校及其支持者的當務之急,是要清楚並且有信服力地讓人們明白文科教育的價值所在。」

哈佛大學在今年發佈的《描繪未來》(Mapping the Future)報告中指出,在1966至2010年間,美國人文學科學生的比例降低了一半。

在報告發佈之後,許多學校指出文科學生人數的大幅下降其實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我可以告訴你,美國人文學科的入學人數自1980年之後沒有下降,即使每個人都有這種錯覺,」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藝術與人文研究所教授邁克爾·博魯(Michael Bérubé)在電子郵件中寫道。

但他進一步補充說,那些反對給人文學科撥款的人「利用這種不實數據來進一步對人文研究提出質疑」。

在全球範圍內,相對於總的學生註冊人數,人文學科的學生人數也保持着相對穩定。「有些地方——德國、墨西哥、荷蘭和土耳其——在人文學科學位的授予數量上都有大量增長,」美國東北大學(Northeastern University)助理教授本·施密特(Ben Schmidt)表示。

他指出,在其他國家,包括美國與英國,幾乎沒什麼變化,而在有些國家——包括日本、澳大利亞、韓國、意大利以及法國——人文學科的學位授予數量相對下降了大約25%。「但是這些現象都發生在正在發展變化中的高等教育體系的社會語境中,」他說,「只有在法國與日本才出現了總數絕對下降。」

很多學者對於那些攻擊人文學科的聲音感到困惑。「我在人文學科領域已經工作了差不多40年,我們的研究項目一直或多或少存在某種程度上的可笑之處,」費亞爾說,「這讓我覺得奇怪,因為科學領域裡,有些項目的專業術語和關注點同樣會讓外行人感到莫名其妙,它們的成果在公眾看來也可能沒有顯著的功用,但我們從來沒有聽到對於它們有什麼類似的批評。」

「人們必須思考人文學科對世界以及社會做出的貢獻,」巴巴教授說,「比如說,如果你考慮一下人文學科對於文化領域的價值,我不覺得他們還會對人文學科的作用以及它的貢獻依舊閉目塞聽。」

「人文學科提出的問題與公正、幸福有關,」他說,「它們所研究的是生命的質量,而這些議題是所有科學、社會科學、經濟學以及科技的核心。」

位於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人文學院院長皮爾斯·福士(Pierre Force)說,人文學科所涉及的問題是每個人都理解的。「這是它的弱點,但同時也是優點。說到底,人文學科與如何理解人有關。因此每個人都應該關注它們。」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