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的神話

李宗頴（美國德州農工大學經濟學博士）

西方文明始於希臘、羅馬，猶太教與基督教。膾炙人口的希臘神話多悲劇英雄，神與人的恩怨情仇和七情六慾，面對自己無法掌控的命運，卻仍需在兩難中做出決擇，過程浪漫卻多以悲劇收場。

此次希臘公債危機，似乎也朝向悲劇前進。最初希臘為了要加入歐元區，聘請高盛（Goldman Sachs）來做財務操作，美化財報，終於順利參加歐元區。在2008全球金融海嘯後，希臘財務漸漸露出窘態，不得不在2009承認偽造財報，並向Troika(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European Union, European Central Bank; 國際貨幣基金，歐盟，歐元區央行)尋求疏困。

疏困的條件主要要求實施撙節方案，改革結構面，裁撤公務冗員，提高稅賦，嚴懲逃漏稅。這些條件一出爐，受到很多國際知名的經濟學家，特別是Paul Krugman，大加撻伐，因為在經濟衰退時，政府如果刪減公共支出或增加稅賦，只會讓狀況雪上加霜，本來民間就需求不足，政府若再落井下石，結果自然慘不忍睹。非常不幸的，後來的發展真如同Krugman所預測。

疏困的條件如此嚴苛，但是疏困金卻大部份被拿去還債，借新還舊。原來持有大部份希臘公債的是歐洲的一些大銀行，主要是包括法國巴黎銀行和德意志銀行等法國和德國的國際大銀行。若是希臘在2010年違約，這些銀行對希臘的曝險會引發比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倒閉時更嚴重的金融海嘯，在全球都還對2008年的金融海嘯驚魂未定的時候，這種風險無人承擔得起。所以持有希臘公債的風險，就透過疏困的方式，從法國和德國的國際大銀行，慢慢轉移到Troika。在這同時，為了貫徹經濟改革，許多公務人員或被裁員，或被減薪，已經退休的福利也被砍，雖然已經發生多次的大示威，情況卻持續惡化，GDP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萎縮了四分之一，失業率是比美國的1930年代經濟大蕭條時還高的27％，年輕人的失業率一直維持在五成以上。

現在的希臘和台灣有兩個非常類似的地方，一是經濟，一是政治。兩國都對公務人員很優渥，退休公務人員的所得替代率高居全球的前三名，也都債台高築。兩國的民主都受到外部的挑戰。希臘因為認同左派政黨Syriza競選時提出的政見，要取消撙節方案，減輕人民的痛苦，將他們送進國會，但當他們要履行競選承諾時，去跟債權國，特別是德國協商時，卻頻頻吃閉門羹，這對希臘的民主政治是一大打擊。台灣雖然民主政治已經漸漸上軌道，卻仍不時受到中國的威脅，最近的一次是：若是不承認九二共識，就沒有兩岸和平。

在經濟方面，台灣的問題比較好處理，因為台灣沒有外債問題，可以用貨幣政策和財務政策來刺激、搶救經濟。希臘在這方面則一籌莫展，因為它為了加入歐元區，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貨幣政策和財務政策的主導權，而且國外債權人一堆。在政治方面，希臘面對的是民主國家，也沒有一千多枚飛彈對著它，比台灣相對安全。

就像是希臘神話裡的悲劇英雄，希臘現在也面臨兩難，違約退出或留在歐元區結果都很慘，希臘早已被國際資本市場列入黑名單，前一陣子甚至跟俄羅斯商談疏困事宜。不少希臘人已經先把手上的歐元匯到國外，大部份的希臘人都希望留在歐元區，但疏困的條件不要如此苛刻。非常不幸的，又如同希臘神話裡的悲劇英雄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般，這也不是希臘人可以決定的。希臘的雅典是人類歷史上民主的搖籃，但這次危機卻嚴重威脅到它的民主制度。希臘若是能從這次的兩難全身而退，那就是真的希臘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