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選擇性反腐

英國《金融時報》 米強 北京報道

這原本應當是中國百年來的第二場“世紀審判”。然而，上周四晚中國一家法院宣佈，在國家主席習近平的反腐敗鬥爭中落馬的最高級別官員周永康在5月22日接受秘密庭審後，已被判處無期徒刑。

周永康的閉門審判和無期徒刑（罪名涉及受賄、濫用職權以及故意泄露國家秘密）粉碎了這樣的期待，即法庭的審理將至少部分透明，讓習近平得以宣稱：中國共產黨依法成功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審判，推進了法治。

這樣的期待主要是基於這樣的事實：2013年8月，當局在審判薄熙來（周永康的盟友、中國的黨和國家領導人上一次交接班時習近平的對手）時打開了一扇小窗口。在薄熙來接受庭審時，記者們被允許在法院附近的一個地方查看經過刪減的庭審記錄。

即使有這樣的限制，對周永康的庭審如果部分公開，也將為自1980年審判毛澤東遺孀江青以來中國最戲劇化的庭審場面搭起舞臺。當時江青理直氣壯地對公訴人說，她是“毛主席的一條狗”，“主席要我咬誰就咬誰”。


不過，就像當年審判江青那樣，對薄熙來的審判也未能完全按照腳本進行。這位重慶原市委書記在法庭上抨擊了政府的證人，包括他的妻子（已另案被認定謀殺一名英國商人）和重慶原公安局長，使中國精英政治家族之一的私生活醜陋面曝光。薄熙來也沒有認罪或表示懺悔，後來還對判決結果提出了上訴。

許多分析人士認為，黨不希望在審判周永康的時候發生類似的尷尬場面；作為掌握巨大權力的中共中央政治局退休常委和中共中央前政法委書記，周永康知道得太多了。

“從黨的角度看，對薄熙來的庭審搞得一團糟，”美國波士頓大學(Boston University)的中國專家傅士卓(Joseph Fewsmith)表示。“黨不想再來一遍，即便那麽做本來會有利於宣傳‘法治’。”

對周永康案進行不公開審理的依據是，該案涉及5份“絕密級”文件和1份“機密級”文件。官方的新華社稱，他涉嫌將這些文件交給“不應知悉上述文件內容的曹永正”。

但是，最終周永康在這條罪名上僅獲刑4年，法庭承認相關犯罪事實“未造成特別嚴重的後果”。在其他罪名上，他因濫用職權被判處7年徒刑，因受賄被判處無期徒刑。

據官方媒體以往報道，曹永正是一個石油業高管，最初因為有治療疑難雜症和算命的特異功能而出名。記者聯系不上他請其置評。

盡管尚不清楚周永康泄露了什麽秘密，或者算命先生告訴了他什麽，但在中國，迷信的皇帝尋覓占卜者的歷史源遠流長。“中國的領導人一向很喜歡這類人，”歷史學家章立凡表示。“這是一個歷史傳統，中國共產黨沒有什麽不同。這是他們缺乏信心的標志。”

盡管閉門審判周永康也許使黨避免了更多尷尬的爆料，但這麽做也剝奪了習近平的一個機會——公審本來可被用來證明，他領導的政府正在履行打造公平透明司法體系的承諾。

“秘密審判不是習近平想要的結果，這是他的B計劃，”英國諾丁漢大學(University of Nottingham)的曾銳生(Steve Tsang)表示。“公審本來會發出一個明確、強大的信息，即黨已經清理門戶，並通過所謂的‘法治’做到這一點。”

許多人相信，周永康的真實罪行是與薄熙來聯合，反對習近平掌權。他們指出，中國其他政治精英家族也有成員聚斂了巨額財富，但這些家族並沒有成為反腐敗鬥爭的目標。

中國最高法院3月在提交全國人大的報告中指稱，周永康和薄熙來“踐踏法治，破壞黨的團結，搞非組織政治活動”。

“周永康成為打擊對象是因為他是一個威脅，”與領導層有聯系的一名人士表示。此人補充說，反腐敗鬥爭在調查中國最有權勢的家族時採用不同的規則。“在那個級別上，只要你不是威脅，你就不會成為目標。”

諾丁漢大學的曾教授對此表示同意：“對周永康的審判是關於控制和對習近平的忠誠……它與司法沒什麽關系。司法是附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