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鈞：醫學 為什麼要做研究？

好久以前，學生送我一本書，叫做「果蠅．基因．怪老頭」，主要在敘述科學家班澤研究果蠅的心路歷程。他得了無數個大小獎項，就只差諾貝爾生理及醫學獎。華特生和克立克於1953年發現DNA是雙螺旋的構造物，也因此於1962年得到諾貝爾生理及醫學獎。克立克喜歡嘲弄班澤，而班澤最喜歡回敬克立克的是「他就是不懂為何克立克實驗室的人，早上忙著喝咖啡，下午忙著喝茶，然後就被叫到斯德哥爾摩去領諾貝爾獎了。」雖然有點誇大，但也帶點真實。

好的研究除了研究者聰明外，還靠著那麼一點運氣。當然最重要的是能把握住重點，特別是對人類最有貢獻的醫學問題的突破和解決。好比說現在癌症是威脅人類最嚴重的，可是如果誰能想出好的方法不讓它轉移，甚至消滅它，誰就有資格拿諾貝爾獎。例如現在花錢又令病人受苦的標靶療法，雖然對末期、具侵犯性的癌症，可以發揮控制的作用，但通常只能延長數個月的生命，這就還不能算是重要的發現。

再回頭來說，醫學研究也非得到那麼尖端、那麼有突破性的問題，其實每一個醫師在看病人時，總會有不會的時候，這時最快的方法，當然就是嘴巴甜一點，問前輩如何解決，如果看來前輩面有難色，那顯然他也不會，就要上醫學網站去搜尋已發表的文獻，看看有沒有這方面的研究，若有，問題就有了解決；若沒有或答案還沒確定，這時就挖到寶了，因為可以從這裡出發，開始去研究。如果努力做下去，根據一位內科大前輩的說法，研究十年就是國內這方面的權威，二十年就是國際的權威了。

因此醫學為什麼要做研究，理由就很清楚，也就是說，在看病人時遇到問題無法解決，因此去找解決的辦法。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那就是最快樂的事，至於得不得獎，那就要互相作比較，看誰解決的問題較重要，但那已不是研究者開始研究時計畫好的，否則為了得獎而做研究，會消減研究的興趣。

現在的醫學研究為何很多人不會感覺有趣，反而認為是一種負擔，那是因為本末倒置的結果。如果沒有研究，就不是一流的醫學中心，如果沒有一流的論文，就不是好的研究，甚至如果沒有論文發表，給付就會減少。於是只好各顯神通，請傭兵的請傭兵，搭便車的搭便車，甚至狗急跳牆，偽造數據，那就更算不上英雄好漢了。

很多年前我曾跟一位前輩說，我希望有一家醫院，它的研究主題就是如何把病人的服務做到最好。我很希望看到這樣一家以服務病人為中心的醫院。他跟我說，那就來我們醫院好了，當然結果是我什麼地方都沒去成。

現在的醫學評鑑很重視醫學研究，可是我們重視的結果，是否真的有幫我們解決原始的想法呢？也許這是許多智者要深思的問題。我們醫療的進步到底是引進很多重裝備，採用別人發明好的科技，或是自己開發出新的好方法呢？也許大家該深思了。

（台大醫學院內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