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在詩中覺醒

蕃藷地圖 吳晟

阿爸從阿公粗糙的手中
就如阿公從阿祖
默默接下來堅硬的鋤頭
鋤呀鋤！千鋤萬鋤
鋤上這一張蕃藷地圖
深厚的泥土中

阿爸從阿公石造的肩膀
就如阿公從阿祖
默默接下堅韌的扁擔
挑呀挑！千挑萬挑
挑起這一張蕃藷地圖
所有的悲哀和榮耀

阿爸從阿公木訥的口中
就如阿公從阿祖
默默傳下安分的告誡
說呀說！千說萬說
記錄了這一張蕃藷地圖
多難的歷史

雖然，有些人不願提起
甚至急於切斷
和這張地圖的血緣關係
孩子呀！你們莫忘記
阿爸從阿公笨重的腳印
就如阿公從阿祖
一步一步踏過來的艱苦

吳晟（1944- ），本名吳勝雄，彰化人。屏東科大前身的屏東農專畜牧科畢業。在彰化溪州國中任生物科教師，兼事農耕，現已從教職退休。植根於泥土，執著於農村的他，對環境保護運動極為投入。1960年代初即開始發表詩作，1977年鄉土文學論戰後，成為「鄉土詩」的新視點，余光中、瘂弦、陳映真對之讚賞有加。已出版詩集《飄搖裡》、《吾鄉印象》、《向孩子說》、《吳晟詩選》、《他還年輕》；並有散文集多種。他的作品平實樸素，著重於農村田園的情境與面臨工業化、都市化的困厄，不追求奇巧變貌，與他的散文相呼應相鑑照相輝映。

〈蕃藷地圖〉也就是臺灣地圖，是1978年作品。以父親向孩子的言說，呈顯詩人的臺灣意識構圖。從阿祖、阿公、阿爸和孩子的家族脈絡，對應的是鋤呀鋤、挑呀挑、說呀說的實踐和表述，或說勞動和言說的歷史過程和意識，彰顯了生活在臺灣這塊土地的人們、因為特殊歷史構造的被殖民困厄性而收到屈辱，要隱忍站起來認同自我的意志。泥土是深厚的；悲哀和榮耀承擔在肩挑的扁擔；記錄的是多年的歷史──有人不願提起，甚至急於切斷血緣，但詩人叮嚀孩子莫忘記。在1970年代的鄉土重建，這首詩見證一個時代的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