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2012

什麼是社會主義?

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
巴黎—法國已經選出了自1988年以來第一位社會黨總統,又讓社會黨及其最親密的盟友獲得了議會的絕大多數席位。可是,奧朗德的社會主義色彩有多濃呢?今時今日,“社會黨人”究竟意味着什麼呢?

奧朗德的社會主義色彩不怎麼濃,今天的社會黨人也絕對算不上激進分子。從某種意義上說,社會主義是19世紀工業社會的一種意識形態、一種民主的馬克思主義。此外,它取得了成功,甚至是在(注意!)美國。社會主義意味着工人階級的解放以及向中產階級的轉變,要求實現社會公平和累進稅制,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大功告成。有鑒於工業社會當中的工人階級人數已經越來越少,社會主義的意義也似乎越來越小了。

中右翼政黨接納或吸收了社會主義的許多觀點:行業工會、慷慨的福利待遇、這樣那樣的全民醫療保健制度,甚至是二氧化碳的限排政策。右翼政黨聲稱他們能比左派更高效的管理所有這些政策,有些人還想要收縮這些政策,但是,所有關於切實革除福利國家的言論都只會出現在社會的邊緣地帶。

“作為建立在意識形態基礎之上的一種運動,社會主義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約施卡·菲舍爾(Joschka Fischer) 說。他以極左翼立場起家,如今仍然是綠黨的主要發言人。他說:“現在,社會主義結合了民主、法治以及福利國家制度,而且我覺得,歐洲的絕大部分民眾都支持這些東西——如果英國的托利黨人膽敢觸動英國的全民醫療保健制度,肯定會落得斬首的下場。”

菲舍爾說,即便是在美國,“就算你們不願承認,你們的國家仍然帶有福利國家色彩——你們不會讓人死在大街上。”

這一來,我們就可以明白,歐洲人為什麼很不理解有些美國人對於“歐洲社會主義”前景的無比恐懼,就像不理解美國人為什麼忌諱墮胎、熱衷死刑一樣。

丹尼爾·科恩·本迪特(Daniel Cohn-Bendit)是1968年5月法國學生叛亂的領導人之一,當時號稱“紅色丹尼”,他現在是歐洲議會生態學家小組的共同領導人,搖身變成了“綠色丹尼”。“私有制和公有制的鬥爭已經結束了,”他說,傳統的階級界限也已經模糊不清。“從來都沒有純粹的社會主義工人階級,”他表示。“社會主義和社會民主如今都指向一個更團結,更保護人民,更平等的社會。”他說,在某種程度上,今天的社會主義主要是與新自由主義相比較而言的,與後者相比,社會主義更依賴政府,對富人征的稅也更多。

三年前,貝爾納-亨利·萊維(Bernard-Henri Lévy)宣稱法國社會黨不僅是正在走向滅亡,而且“已經死亡”,對在位總統尼古拉·薩科奇( Nicolas Sarkozy)不滿的人雖然覺得社會黨是另一個政治選擇,可它不過是位置不同的又一群精英分子而已。因為此番言論,萊維遭到了批評。法國那些“魚子醬左派”(gauche caviar)——也就是富有的社會主義者,比如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Dominique Strauss-Kahn)和雅克·朗(Jack Lang)——根本算不上什麼革命派,只是會在吃午餐的時候摘掉領帶而已。

萊維到今天也沒有改變自己的觀點。“社會主義者已經不復存在—如果他們夠坦誠,就應該為自己的政黨改一個名字,”他對我說。社會主義“引發了蘇聯的噩夢,而他們的領導人們自稱為社會主義者。”他堅持認為,如今的歐洲社會黨人本質上就像是美國的民主黨人——自從“真正的‘法國特色’”法國共產黨實質消亡之後,法國再也沒有出現過左翼意識形態的重要黨派。

萊維在他的《人面獸心》(英文譯名為“Left in Dark Times: A Stand Against the New Barbarism”)中寫道:我喜歡想像,自己在為公元2000年編寫的字典當中寫下:‘社會主義,陽性名詞,指一種文化流派,於1848年在巴黎誕生,又於1968年在巴黎消亡。’”

但是,不推行野蠻統治的民主社會主義在歐洲歷史久遠,特別是在法國。甚至在今天,參加社會黨夏季會議的代表們都還以“同志”相稱,意在緬懷過去那個大部分由學者和官僚——換句話說就是國家工作人員,這樣的人在法國多得是——組成的政黨。法國政府的支出佔據了國內生產總值的56.6%,這個比例在西方世界數一數二。

“這裡的社會主義帶有濃重的集權色彩,”季刊Esprit編輯馬克-奧利維爾·帕迪(Marc-Olivier Padis)說。與薩科奇政府相比, 社會黨政府的領導人物更像是法國主流體制——精英學校和精英職業——的產物,他解釋說,“奧朗德本人就出身於這樣的組合。”與奧朗德相比, 薩科奇更像是個體制之外的人物,而且與商業圈近一些。

國家集中運轉、管理和改革仍然是法國社會主義的一個核心觀念,而在奧朗德的領導下,政府的規模幾乎不會有什麼縮減。奧朗德曾經提出幾個比較具體的承諾,包括在接下來的5年里僱傭超過6萬名教師、提高最低工資標準(歐盟中最高的),以及創建一個為改革服務的國家銀行。

阿蘭-熱拉爾·斯拉馬(Alain-Gérard Slama)指出,奧朗德在總統選舉中獲勝是因為一半的中間派選民和1/3的極右翼選民因為討厭薩科奇而給奧朗德投了票。他在《費加羅報》上寫道,“法國人做事喜歡標新立異——他們會給自己安排一個社會黨總統、一個社會黨議會、一個社會党參議院和一些社會主義領地,然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是社會主義者。”

老實說,現在哪還有社會主義者呢?“社會主義真的包含什麼超出實用主義的內容嗎?”帕迪對此非常懷疑。萊維指出,有關極左翼法國總統候選人讓·呂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的熱議曾讓人心跳加速。但是,因群眾造勢而異軍突起的梅朗雄表現得並沒有人們期望(或者恐懼)的那麼好。這個月,瑪麗娜·勒龐(Marine Le Pen) 擊敗梅朗雄,獲得了一個議會席位。“相信‘法國特色’的人曾經因梅朗雄而士氣大振,”萊維說。接下來,他很恰當的引用了馬克思(Marx)用來形容路易·波拿巴(Louis Bonaparte)的名言:“歷史經常重演,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就是鬧劇了。”

Steven Erlanger是紐約時報巴黎分社的首席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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