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廿多年前,有次剛過完春節,我和幾個朋友到當時仍叫漢城的南韓首都一遊。那時學校還在放假,國立漢城大學人數稀少,整個學校還在積雪,我們經過校門口兩尊「民主大將軍」、「自由大將軍」的朝鮮族木偶,即進了校園,儘管天寒地凍,但操場卻有幾十個穿著短褲、頭纏毛巾的學生在那裡跑步呼口號,他們是在雪中做著學運操兵。
在近代亞洲新興國家裡,南韓乃是個異數。南韓有著朝鮮族獨特的強悍與認真,南韓的學運、工運與農運凶悍無比,它形成了別國不可能複製的強人民、強企業、強政府、強國家的傳統。當年漢城大學每次搞學運都打得頭破血流。到了今天,漢城大學及學運最激烈的延世大學,已用當年搞學運的態度搞科研及學問,它們的目標是要成為世界頂級大學之列。
南韓真的不容易治理,人民如此強悍,逼得企業和政府也必須加速進步,全部的強因素相加,強國家的格局自然形成。十八世紀西方快速進步,當時各國人民在鬧革命,但就是時代的動盪變化,才催生出民主政治和資產階級的產業新文明。這已證明了社會及國家的進步,強人民乃是重要的先決條件。如果人民軟趴趴的馴服聽話,企業和政府太容易混著過日子。大家都不用心,進步怎麼可能發生?讓政府不好混,乃是現代國家人民的天職。
這時候我就想到法國當代有「平庸問題思想家」之稱的勒科特(Dominique Lecourt)所著的《平庸政治:一九六八年後的法國哲學》這部著作了。勒科特為近代法國主要思想家阿杜塞及傅科的學生,曾任「國家大學委員會」及「國家科研委員會」委員,現為巴黎第七大學哲學教授。他在書中指出,法國以前在有大師的時代,整個社會活潑有動力,也關心根本的問題,而今天這種基本的關切已告消失,所有問題全成了溫吞馴化和瑣碎的媒體事件。他所謂的「平庸」,即是一切問題全都在媒體上變成浮面化、鬧劇化,貧乏的過日子化。如果我們注意近年來的法國政治現象,當可察覺到勒科特所言的確很有道理。
由勒科特教授的觀點,我同時又想起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多年前的一篇經典社論。在那篇社論中指出,美國兩黨政治已進入沒有格調的勢均力敵的拉鋸階段,於是任何問題一發生,統治者就會搞成「對罵遊戲」(Blame Game),所謂的「對罵遊戲」,乃是語言上的胡扯亂打,把對方說成是應該負責的人。我們都知道,美國兩黨都執政過,大家都碰過同類的問題,當一個問題出現了,你要去扯前朝,一定有扯的空間,但這樣的亂扯別人,相互對罵,除了可以把問題搞模糊、推諉自己的責任外,對問題的改善或解決可謂毫無助益,只是緩和了統治者迫在眉睫的危機而已。
但現在這個時代的統治者已普遍缺乏了解決問題的能力,因此「對罵遊戲」遂成了大家共同的招數。一個問題發生了,當政者就去扯別人,透過文宣而搞「對罵遊戲」,這也是如何去控制媒體,如何去培養自己的打手筆隊伍和嘴巴隊伍反而成為當代政治最重要的工作。這種在媒體上熱鬧,卻無實質意義的現象,也就是勒科特教授所謂的問題在媒體上的自我消費,它乃是平庸政治的核心。
而今天的台灣就是這種「對罵遊戲」造成的平庸政治的典型樣本。統治者惹出了一大堆問題,他根本不必去思考怎麼解決這些問題,只要去扯對手,只要對手和這個問題沾到一點邊,就可以用排山倒海的宣傳戰將問題模糊化,他的責任似乎就可以被推卸掉。解決問題的能力日益倒退,「對罵遊戲」的宣傳本領卻愈來愈高桿,這個社會及國家的退步當然愈來愈快。這就是平庸政治的結局。
有鑑於「對罵遊戲」和「平庸政治」的遺害,台灣人民真的必須像南韓人民一樣的凶悍起來,有權力的人不容易混著過日子,整個國家就比較有希望。今天的台灣就是人民軟趴趴,政府太好混日子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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