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社會上突然有許多討論人才的聲音,揣度其因,不外是台灣近年經濟社會發展疲弱,尤其一些指標似乎在東亞落於人後,心所謂危,而發斯言也。
當時的一些發言,多謂台灣有嚴重人才問題,有說我們面臨海外儲備人才庫的枯竭,有謂教育體制偏差僵化,人才匱乏將成三流之國,亦有認為台灣不缺有良好學術訓練的人才,只不過這些人才未必有用。
那麼什麼是人才呢?李白的《將進酒》說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其實人類社會發展,莫非一個百花齊放歷程,社會需要的人才,本來不拘一格,時至今日,常見要特別表揚某些行業人士,說些「英雄不怕出身低」的空話。其實人才本無高低,只有社會貢獻的大小,今天一些人士在那裏說三道四,不過自認為自己才是頂尖人才,月旦品評,捨我其誰。
在這些討論人才的說法裏,不但有一種制式思維,也難免出得洋來是人才的想法,因此才會有海外人才斷層的怪論。這種當年拿博士便光宗耀祖還要登報祝賀的心理,其實是鴉片戰敗,民族文化自卑感的集體表現。當然,當年一些洋派人才也確曾作出貢獻,但究其道理,也未必皆源於其洋墨水,許多還是他們的文化根底深厚,如果以民初五四一代來看,胡適、傅斯年、蔣廷黻等人,莫不皆是。
今日時移勢易,當然不可同日而語。所謂西學東漸,早已不是世界潮流,如果以近二十年世界發展來看,過去所謂壓倒東方的西方,可說問題重重,說得極端,甚至是一個崩潰之局,在如此一個情勢中,還大談海外儲材,寧非怪事。
現在討論人才的夸夸其談,一些不過著眼於改善自己的待遇,認為非如此則會被高薪挖去,甚至還建議花大筆公帑去買些這種人才,這就該檢視一下,到底這些人才值是不值?
其實這些談人才的聲音,多出自學術黌宮人士,他們常年浸潤學術發表指標之內,難免汲汲於此層面的表現,見到香港新加坡一些地區,買去許多人才,指標扶搖而上,自然也想花上一些金錢,買來這樣人才,如此馬上看到指標改善,誰說不值?
這些年來因所謂學術要上軌道,論文指標變成是一種迷思,也引來許多批評。其實別的不說,得過諾貝爾獎,現在是美國源部長的朱棣文就說,「我們要的是問題的解決辦法,讓我大膽的說,我們不再需要科學論文。」可謂是一針見血。
寫得出好論文不能說不是人才,那本應是創新思想勃發的根源。但是今日學術的制式規範,多有乖離社會需求與發展之處,由科學到社會人文,無處無之。反觀外在世界,光看台灣社會創造表現,由設計到原創藝術,到處都是人才,敏於自覺,樂於反省的學術中人,面對所得之社會資源,應該心驚汗顏。
其實要談創新啟蒙的人才,就難以迴避我人近代發展歷史中,面對傳統文化與外來思維的認同抉擇。觀察前述傳統文化根底深厚的五四人物,或是在西方文化中頂尖拔萃的我族人才,多會肯定自身傳統文化給予的正面貢獻,反之一些在歐西文化裏過水沾光的人才,面對歐西文化標準,則多頂禮摩踵,奉為圭臬,這背後正是一個我們面對傳統及現代化的價值認定問題。
這麼多年來,由於沒有認真面對這個根本的問題,因此雖然學術文化創造面貌日新月異,卻缺乏文化傳統經驗的承傳和累聚,在制式的學術體系,更明顯有這樣現象,學術本身輕視過去傳統,喜好時髦的新理論發展,對於實際經驗的價值,沒有深刻評價,造成老工匠技藝傳承式微,以及整體文化創造的空洞浮泛。
面對一個文化轉折世勢變遷的歷史新局,人才自是當務之急,然而沒有扎根傳統的文化思維,就難見真實深厚的人才,也不能產生深刻長久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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