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
中國作家莫言周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一位中國人權活動人士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兩年後,莫言的獲獎也許有助於消除中國在海外受損的形象。
但事實証明,這個文學獎是有爭議的。莫言本名管謨業。面對有關中國政府控制國家文化生活的爭論,中國一些藝術家和作家一直批評莫言與北京的關系過於密切。
瑞典文學院(Swedish Academy)周四發表聲明說,莫言用“夢幻般的現實主義”將“民間傳說、歷史與當代融為一體”。莫言的著作是世界各地教授中國文學課的必讀內容。他是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中國出生的高行健2000年也曾獲此殊榮,但他在1987年離開了中國,獲獎時的公民身份是法國籍。
無法聯系到莫言置評,但中國官方通訊社新華社(Xinhua news agency)周四夜間援引莫言的話說,得知自己獲獎感到非常驚訝。
兩年前,挪威諾貝爾委員會(Norwegian Nobel committee)將諾貝爾和平獎頒給了被監禁的中國異見人士劉曉波,他是呼吁言論自由和自由選舉宣言的主要作者。將和平獎授給劉曉波對於中國提升其海外形象的努力是個不小的打擊,並惹怒了北京。此後,中國與挪威的關系一直非常冷淡。授予諾貝爾和平獎的獨立委員會位於挪威。諾貝爾其它獎項均由位於瑞典的委員會授予。
1989年,中國也曾面臨過一次尷尬。當時諾貝爾和平獎頒給了藏傳佛教的宗教領袖達賴喇嘛。而北京方面指稱,達賴喇嘛推動西藏地區獨立。
當前正值中國採取行動向別國顯示其“軟實力”(在傳媒和文化方面發揮影響力)之際,以配得上其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批評人士說,這種努力因北京嚴格控制書籍、電影和電視節目而受到阻礙。
莫言1955年出生於中國東部省份山東的一個農民家庭,是20世紀70年代晚期文化大革命結束後不久湧現出的一批中國作家中的佼佼者。1976年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後,莫言開始寫作,1987年憑借小說《紅高粱》首次揚名。這部小說以莫言的家鄉山東高密為背景,後來被中國導演張藝謀改編成電影搬上大銀幕,獲獎無數。
莫言的很多小說都被譯成了英文,如2007年獲得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提名、2009年獲得紐曼華語文學獎(Newman Prize for Chinese Literature)的《生死疲勞》。莫言的其它作品還包括在中國國內一度被禁的《豐乳肥臀》以及《檀香刑》和《天堂蒜苔之歌》
弗吉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Virginia)中國文學教授羅福林(Charles Laughlin)說,莫言的小說有著下流、粗俗的表達方式,這讓故事的農村背景更加令人信服。但除此之外,他還運用了大膽前衛的想象,使故事具有了神話般的荒誕色彩,這體現出了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和馬爾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對他的影響。
在職業生涯早期,莫言以其隱晦的顛覆性風格在文學界享有聲望,而最近幾年,莫言一直受到其他一些作家和中國人權活動人士的批評,他們認為莫言沒有用自己的地位推動在中國實現更大的言論自由。在2009年法蘭克福書展的一場研討會上,莫言和中國官方代表團的其他成員在一些中國流亡作家準備發表演講時離席。莫言後來在書展上發表了演講,一些人認為,莫言在演講中為中國的審查制度進行辯解。他還與許多作家一起參與制作1942年毛澤東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話的手抄紀念冊──這些講話內容為後來中國共產黨的宣傳政策奠定了基礎。
根據國有媒體《中國日報》的報道,莫言在法蘭克福發表演講時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歌德和貝多芬在路上並肩行走。突然,對面來了大批貴族。貝多芬昂首挺胸,從貴族中挺身而過。歌德退到路邊,畢恭畢敬地脫帽行禮。
《中國日報》援引莫言的話報道說:在年輕的時候,我也認為貝多芬了不起,歌德太不象話了。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意識到,像貝多芬那樣做也許並不困難。但像歌德那樣反而需要巨大的勇氣。
莫言這種中庸的立場沒有被中國最狂妄不羈的藝術家所接受。
中國藝術家、異見人士艾未未周四接受採訪時說,對於一個當代作家來說,對當前社會中顯而易見的的掙紮這個問題視而不見,這種做法是值得商榷的。我無法把文學與人們的痛苦分離開來。
他補充說,我不能責備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他補充說,但是它正在釋放一個信號,而這個信號只會反映出它糟糕的品位。
莫言是受到政府支持的中國作家協會的副主席,中國作協的另一名副主席何建明在接受新華社採訪時流露出對莫言獲獎的喜悅之情。新華社援引何建明的話報道說,這是莫言的喜事,也是所有當代作家的喜事,這是幾代中國作家的夢想。
這一獎項很可能會提高莫言在海外的影響力──紐約的幾位文學編輯周四上午說,他們對莫言的作品還不熟悉。不過,曾在1993年獲得普利策文學批評獎的德達(Michael Dirda)暗示說,這次評獎是更廣泛的重塑全球文化過程的一部分。德達說,這是目前文學國際化進程的一部分。我們正在把全球每個國家的書籍變得暢銷。
培生公司(Pearson PLC)旗下的美國企鵝集團(Penguin Group)周四說,該出版社正在重印1.5萬本莫言的小說《紅高粱》,並且正在尋求獲得這本書的數字版權。
除此之外,Skyhorse Publishing旗下的出版社Arcade Publishing稱,該出版社通過紙質和電子圖書共出版了五部莫言的作品,包括今年早些時候再版的小說《豐乳肥臀》。Arcade的執行編輯說,我們已經收到了各種版本的訂單,將開始付印。
另有一家出版社俄克拉荷馬大學出版社(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將於明年2月出版莫言小說《檀香刑》(Sandalwood Death)的英文版。該書為平裝本,譯者為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售價24.95美元。該出版社主管編輯貝克(Steven Baker)說: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新的嘗試,因為我們主要關注的是西方文學。
與另一位中國籍諾貝爾獎得主劉曉波一樣,莫言也在北京師范大學獲得文學碩士,不過兩人在校學習的時間不同。這一巧合受到了新浪(Sina Corp.)微博用戶的熱議。在新浪微博上,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是周四晚間的最熱門話題。
網絡評論人士宋石男在一篇微博中寫道:北師大牛逼,給中國培養出兩個諾獎得主了。恭喜莫言。這篇微博後來被刪除。
數萬新浪微博用戶在網站上發了莫言獲獎的消息以及讚譽莫言的評論,包括前谷歌(Google)大中華區總裁李開復。李開復寫道:希望未來中國人能獲得每個領域的諾貝爾獎!
不過,其他人則更為謹慎。
知名獨立專欄作家趙楚寫道:莫言獲得諾獎,我對其個人表示祝賀。這是中國以外的一部分人對他個人文學創作努力和成就的肯定,除此並無其他意義。我同時堅持認為,假如托馬斯﹒曼(Thomas Mann)擔任第三帝國官方作家協會職務,並以抄寫希特勒語錄紀念《我的奮鬥》(Mein Kampf)出版,則他的獲獎無疑削弱了諾貝爾文學獎的價值。
瑞典文學院成員瓦斯特伯格(Per Wastberg)在《瑞典日報》(Svenska Dagbladet)網站上與讀者在線交流時說,瑞典文學院不在乎作家的政治觀點。
他說,所有入選復評名單的作家都是根據其作品的質量選出的,與其他任何因素無關,這些選擇存在一定的爭議。他提到莫言是中國共產黨黨員。
葛浩文已經將莫言的九部作品翻譯為英文。他在接受採訪時稱莫言形像化的描寫“風格鮮明”,並且說莫言不是政府的辯護者。
葛浩文說,他知道規則,知道界限,就像中國的所有作家一樣。他不為政府說話。他的部分作品遭到了中國文學界官員的批評,而他並不在乎。
現居北京的作家、中國文學翻譯Brendan O'Kane說,對於莫言和其他中國作家來說,這不是懦弱或勇敢的問題,而是可行不可行的問題。像異見作家廖亦武或馬建的作品那樣直言不諱地批評政府,在海外影響很大,但鑒於出版社的現狀以及中國政府實施的審查,這對大部分作家來說並不現實。
莫言2008年接受西班牙報紙《國家報》(El Pais)採訪時講述了自己筆名的由來:
我選擇這個筆名是為紀念那些不能向任何人說一個字的年月。那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動亂年代,當時我們村裡的人總在搞鬥爭。我父親是農民,但我們家生活安樂,他擔心我可能會說些不適宜的話,可能讓我們家惹上麻煩。所以他讓我不要講話,裝作啞巴。
在接受《國家報》採訪時,當記者問他認為生活、工作在中國的中國作家何時能獲得諾貝爾獎時,他回答說,或許100年之後。
Josh Chin / Paul Mozur / Jeffrey A. Trachten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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