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亦竹
所謂的大和解,絕對不是叫你忘記歷史。
看完了民主前輩施明德的參選聲明全文,百感交集。但是在述說感想之前,我們來聽個來自日本的故事。
大家應該都知道日本會變成一個強國,關鍵在於一百多年前發生的明治維新。但是在大河劇裏看來像是全國勵精圖治、上下一心而且相對和平的明治維新,其實也經歷了一個血腥的幕末時代。在經過了近三百年的江戶幕府時代之後,就算這三百年來一直在政治上擔任「外人」角色的強藩薩摩(鹿兒島縣)、長州(山口縣)領導時代,準備終結幕府奪回政治主導權,但是各藩中仍然有忠心耿耿想要守護幕府而跟新政府軍開戰的。其中,因為NHK大河連續劇「八重之櫻」而著名的會津藩就是一個最經典的例子。
戊辰戰爭中,最轟烈也最淒美的血戰舞台會津鶴之城
會津藩的藩主松平容保遵守著「守護幕府」的祖訓,容保本身也是一個勤皇家,一生把孝明天皇親筆給他的嘉許信用竹筒裝著,帶在自己身上除了洗澡時外不曾離身。而會津藩後來也擔任了幕末時代因政治暗殺而腥風血雨的京都守護一職,所以也殺了不少薩摩、長州的維新志士。而新政府軍和舊幕府勢力的最後決戰戊辰戰爭中,新政府軍一路打到會津城下時,風中殘燭的會津藩發生了著名的悲劇----由17歲以下少年所組成的白虎隊誤以為官軍已經打入城內,而19名集體自決殉職。另外會津藩武士的家屬婦嬬認為城破後將會受到敵人凌辱,所以在圍城之時就在家中集體自殺,其中還不太懂事的小女孩還被自己媽媽親手刺死,其數據說有兩、三百名之譜。而在戰後,還有政府軍禁止埋葬會津「賊軍」的屍體、任由其曝屍荒野等傳說。另外,雖然不是發生在會津與長州間的戰事,但是在幕府軍與新政府軍間,也有過割敵軍屍體嘴邊肉來下酒、或是割敵軍屍體肝臟來吃的悲慘流言。
這是一百多前的事。或許裏面有實有虛,但是會津地方一直到現在都還有很強的被迫害意識卻是不爭的事實。就連會津地方一直到1993年才成立第一間的國立大學,也被某些人當成是百年來迫害的延續。而會津所處的今日行政地方區域,也被認為是支撐首都東京發展的犧牲者。
會津地方位於今天的日本福島縣。
而在1986年,戊辰戰爭中長州藩當時的首府萩市,向會津若松市提出了締結姐妹市的建議。當時的萩市市長向會津若松市市長是這麼說的:
「已經過了120年了,我們間也該放下了」。
但是會津若松市一方面以當時的福島縣知事松平勇雄是松平容保之孫為理由,另外又說了這麼一句話來回絕了萩市的建議:
「才只過了120年而已」。
雖然事後沒有結成姐妹市,但兩個城市還是開始了密切的交流。甚至在核災發生之後,山口縣還對福島縣作了不少支援。而這個故事的啟示,其實就是我對於施明德說法最不滿的地方。施明德是這麼說的:
「但是政治的操弄,特別是選舉的伎倆,台灣社會仍處處隱藏著『不是壓迫者的敵意』和『不是受害者的仇恨』。這些仇恨和敵意如癌症因子般常常隨機突發。在我擔任民進黨黨主席時,我深深覺悟:一個有仇恨的個人,不會有快樂的人生;一個有仇恨的社會,不會有希望的明天。」
乍聽之下,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我只覺得施前輩是在讓台灣更沒有根、更失去自我。而這也是今天台灣很多苦難的根源。剛才我們提了日本會津的日子。120年,久不久?而且相對於台灣的族群,會津可是更明顯的地域仇視情結。而難道所有會津人都是被害者的子孫嗎?其實當時悲慘的大多是武士階層,而會津藩的武士,其實是從外地移進當地的,雖然過了兩百多年,但是庶民和士族階級可是連方言都不太一樣的兩個世界。甚至還有說法是會津落城時,百姓們可是額手稱慶說終於可以脫離會津藩的重稅苛政了!那120年的武士們受欺壓受委屈,對當地的庶民們來講有什麼了不起?而2007年出身於山口縣選區的當時首相安倍晉三在拜訪會津若松市時,在演講時公開向市民們道歉說「對不起,我們的先人帶給各位很多的苦難和麻煩」。其實想一想,120年前的事,跟安倍本人有什麼關係?
一個忘記過去的社會,才不會有希望的明天。
這是地域的感情,族群的感情。它都深深地植在這片土壤裏,變成生長在這片土地上所有人們的DNA。不管是愛戀或是仇恨,如果你不去正面面對,並且嘗試去理解、體會的話,它就永遠不會消失。今天台灣的問題不在仇恨或是敵意的存在,而是還有許多人生活在這裏卻不去了解這片土地,不然就是惡意地不去面對而一味地叫人遺忘。所以這些仇恨和敵意,才會隱性化而潛藏在社會的各個角落。而這也不是膚淺的一出來就倚老賣老叫人忘記,然後說「我關了25年我都能放下了你在吵什麼」這種話就能解決的。台灣人忘記自己還忘記得不夠嗎?
施前輩,你辛苦了。但是你憑什麼代表台灣、代表台灣人?
今天日本人的國家認同,比起台灣人應該確立得很多吧?可是人家仍沒有忘記他們土地的感情,地方的歷史。因為對每個會津人來講,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日本人,他們會知道自己的歷史、體會自己土地上曾發生的愛憎。因為這是他們的故鄉。沒有這個故鄉的血淚,他們就不會是日本這個國民國家的一份子。
叫我們遺忘、和解,然後再叫我們走向大一中的架構。施前輩,我不覺得你愛台灣。我只覺得你是拿你的25年出來向我們大小聲,再叫我們抽離自己的根,然後奔向一個可怕的中國幻夢而已。你關了25年,真的很讓人佩服。但是身為一個你作為台灣人的後輩,我也必須向你苦勸一句話。
你真的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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