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天之後...談令人眷戀的金門

舒國治

金門變天了，其實也不必太奇怪，金門人也在捍衛自己的未來。畢竟，活在這地方的美麗與舒坦，日子就在那裏的人民，感受必遠勝於如我們這般的遊客。

台灣文學研究巨擘陳芳明教授剛剛才去過金門，回台後，他在臉書上說，馬英九的統治，在台灣只剩下中央山脈，在外島則只剩下馬祖。因為，金門也變天了，這次終於選出了一位無黨籍縣長。我們當然不曉得新的縣長會不會更好，但至少選票已經就過去那位推出十六個BOT案件，大量引進財團，兼併土地的國民黨縣長進行審判了。畢竟，活在這地方的美麗與舒坦，日子就在那裏的人民，感受必遠勝於如我們這般的遊客。

而就這麼湊巧，舒國治老師也就在此時捎來一篇談金門的文章，文章中對金門的美的那份眷戀表露無遺……。

讀這兩位文學大家，筆下的金門，一剛一柔，則正恰恰也感覺到了此地的百樣風情。

金門最美是月光。它的夜晚最教人不願離去。夜裡的好，或許是閩南厚重石造屋舍之成排成列成聚落所襯托出無樹無遮掩的月光籠罩下之完全清亮空淨。

月夜下最樂之事，是在古厝大埕或天井談天說笑。如此廣寒宮般的空間，如此鮮脆的空氣，如此的撫人即醉的徐徐涼風。不遠處的台灣與更近的福建，皆不易覓如此的境地了。(右圖:金門最美是月色 (取材自金門古厝民宿～忘了飛之冬鳥慢飛))

金門的古厝聚落，不同於台灣的三合院，更有一股乾硬的朗朗落落之感。沒有泥濘，沒有陰溼，沒有樹。它是月光最佳的接收體，也是獨自一人抱琴低聲輕唱的最好傳音場域。

夜晚的佳美，隱隱道出了白天炎陽之烈悍。金門的陽光，亦是一寶，何不用來曬蘿蔔乾？還不只是古諺說的「后垵好菜脯，榜林水查某」而已。哪怕是曬台灣運來的鳳梨、梅子、高麗菜，或是金門自產的花生（花生米先曬再炒，香味更醇厚），這兒都充滿燙騰騰的石板廣場。

金門最暢意是開車。乃公路太好看了，也太沒有車了。驅車其上，有一種在車行中、在車窗內遺世孤立的美妙安靜感覺。公路邊無止盡的木麻黃樹林，不斷的吸引你的目光望向這綠色絲絲縫縫中，永遠引人遐想停下車來進去一探，看它有多深廣。但似乎無人如此。

然金門的樹，有一點像是包覆式的植栽，樹小小的，密密的。綠意蔥籠固有，大樹成章則乏。為今之計，應在「深化丘壑」上著墨。須知金門山矮石硬，更宜高上加高（蓄土保壤）、低中再掘深（營渠溝使曲迴流游），如此谷壁的涵水才得日益豐蘊，山的陰面長出的樹才得日漸巨大，逐而漸之，山的頭頂才會不至牛山濯濯。

樹木覆蓋面既有如此之廣，林中的野菜、野菇不知有收穫否？倒是採集自海灘的石花菜，老嫗常在埕前整理曝曬。

金門的觀光地圖製得真好，打開一看，引人意欲一探的地方頗多，尤其是幾十公尺的小山多不勝數，像四十二公尺的珠山，五十三公尺的翟山，五十八公尺的歐厝山，水頭南面的七十公尺的蜈蚣山，「漢影雲根碣」所在的七十三公尺的梁山，甚至山后、中堡附近的一一一公尺的獅山與一二六公尺的五虎山等，最受我這種不曾見過小山的台北孩子嚮往窺探，然被帶著走訪，不知何故，走著走著，總像是去到了一些印象不甚有趣的所在。

極東的復國墩，略有海灣風光，但在周六黃昏，不見一個青年男女。莫非金門的青春年少不遊山玩海乎？

金門但欠一孟嘗君。最好這人凡所想的，皆是對這土地千百年後猶是好的。這人凡所開墾的，皆有利於金門。這人凡所製或所售的（小至賣金門的野菜、地瓜，或是金門的麻袋，大至開館子賣價廉物美的四菜一湯），皆有惠於金門。這人凡經營的（小至開民宿，大至經營環島公路的公共汽車），最環保又便宜卻最有生活的質地。若有這樣一人，能引導金門人過一種安居樂遊的世外桃源生活，而他自己既不出來參政，亦不想賺錢大肆開發，更不想成名求尊重，則金門就更萬幸了。


水頭洋樓聚落



金門菜市場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