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倫導演的《午夜巴黎》曾提出「黃金往日症」(golden past sickness),說的是執迷於復古,覺得黃金年代已逝的心態。這種心態瀰漫當前的台灣,前有媒體吹起一陣懷念蔣經國風,《KANO》這部電影也藉著訴說嘉義農工打進甲子園的史實,喊出「回到台灣最美好的年代」。
電影人魏德聖心目中的「美好年代」,正是日本殖民時期,因而引發了「文化扭曲」和「認同混淆」的抨議。如果我們真有辦法回到蔣經國統治時期,或者嘉南大圳正在建設的昭和年代,那個時期的人民,應該不會有活在黃金歲月的感受。這原本就是伍迪艾倫的意思:現代人對當前環境的不滿和一再的失落,使得懷舊復古風蔚為時尚。當前的政治領導團隊應當從這種現象得到警惕,曾用「黃金十年」當作政見的政治人物,卻眼睜睜看著人民心中的「黃金歲月」落在遙遠過去,現在的痛苦,對未來的徬徨,對照過往變得異常刺目。
緬懷殖民或威權統治時期的美好,稱得上是後殖民時代的奇特現象,卻是台灣不同政治陣營間的共同情結。近代文化學者法農的殖民論述裡,提到被殖民地會一心一意想模仿、認同「母體」,最後使自己的文化變成了標準的「他者」。在《KANO》裡,一支雞尾酒式的高中棒球隊一心一意以進到「母國」的甲子園為目標和榮耀,也相當程度體現了法農的觀察,這並不是電影聲稱的「族群融合」能夠抹煞的,畢竟,就算能夠回去,那該算是誰的黃金歲月?昭和年代嘉南平原的農民關心的是稻穗的收成和經濟效益,90年後,台灣人的心情未變,卻已未能得到領導菁英群的有效回應,八田與一也因而成為後人懷念的圖騰看板。
其實,「文化認同」和「族群」始終就是台灣人的難解習題,每到選舉季節就會重重提起,當然,只靠一部電影是不足以撼動的,《KANO》卻堪稱近年台灣電影提出最值得注意的文化現象,逼使觀眾省思,台灣人何時失落了值得共同創造和奮鬥的目標?《午夜巴黎》的男主角最後選擇回到不堪回首的現代時空,也將是台灣人的唯一選項。
呂政達(文字工作者 曾任《張老師月刊》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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