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2014

有人問我關於世代的問題

胡晴舫

此次台灣學運又是一個近來全球性世代變革的例證。嬰兒潮世代所主導的自由經濟模式,包括小政府、市場化、低關稅、未來舉債等,在二十世紀末冷戰結束後,於全球化運動臻於成熟,導致日裔美學者法蘭克・福山寫出《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這本書,以為從此世界和平,人人皆是自由經濟體,自在飄浮在地表上,國族疆界消失,意識形態不再。
然而,全球化運動加上新科技革命,漸使貧富拉大,世界再分兩半。到了2008年由美國信貸危機而引發的全球金融海嘯,這套自由經濟模式終如一輛失速馬車,輪子因過熱而掉落。政府的角色重新回到檯面上。

企業成新威權對象

這次學生運動的訴求,看似抗議政府,深入解讀後,其實要求政府介入市場,屬於金融危機之後的全球性反全球化浪潮。經由高科技革命強化之後的全球化運動,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很快適應無國界高科技所帶來的經濟自由與生活選擇,另一種人因為拒絕或更不適應這種摸不著看不見的經濟移動,因此不具競爭力,很快淪落貧窮。打個比方,現在上海打車,年輕人有手機直接微信叫車,不用手機的窮人或不懂微信的老人往往路邊站很久,搞不清楚為何自己攔不到車。
底特律等工業大城相繼破產,美國民眾要政府將製造業從中國帶回來;法國失業率創新高,法國民眾要政府將工廠從東歐遷回來;台灣拒絕簽訂服貿,恐懼失去工作機會,害怕移民,當社會質疑政府做得不夠,就是在期待政府做得更多。
2008年金融海嘯的道德反省即在企業自由到底該多寬,連銀行如何發放員工紅利,美國大眾也希望政府介入。因為現代人生活並不是由政府掌控,而是企業。市場追求效率,企業不斷收購合併,企業是新一代帝國,覆蓋了大部份地球。譬如民生用品,架上商品看似琳琅滿目,全球幾乎僅由十間企業負責生產,只是不同商標。身為台灣消費者,去7-11買飲料,到星巴克聊天,上網買博客來,背後皆是統一企業。民主社會裡,新的威權對象並不是政府,卻是提供消費服務進而全面掌控民眾生活的大型企業,關於服貿條例將使商業交流變成政治控制,此種論點並不完全非理性。

面對競爭恐懼未來

因此,全球政府均面臨巨大壓力,民意要求政府使用政治力量,平衡企業財團的經濟力量。此次學運討論,出現許多冷戰語言像是共產國家、民主國家,壁壘分明的邊界防堵,也不足為奇,跳脫舊詞彙的不合時宜,其實他們在呼喚政府的保護。
企業也是民眾,他們是適應全球新科技經濟的民眾,追求市場自由最大值,擁有經濟實力,視政府為政治干預。而尚未進入經濟體的學生以及不得其門而入的民眾,就像路邊苦苦攔車的上海民眾,眼睜睜一輛輛車呼嘯而過,他們對全球競爭的不信任以及對未來的恐懼,也或者根本質疑通行經濟法則,渴望制定社會新模式,其實是政府與各方談判的最佳籌碼。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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